桑觅被狱栏硌得慌。
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推搡开谢择弈。
谢择弈见她嘴唇有些红肿,勉强作罢:“我同觅儿说过了,要相信我,你却记不住。”
“对、对不起……”
桑觅扁了扁嘴,只得认错。
这一次,确实是她莽撞了。
谢择弈暗暗叹息着,说道:“那些让岳父大人成为众矢之的流言,能流传起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我已提前留意桑家的状况,如此也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至于用刑之事,其实你也大可以放心,他为官多年,这里的人都认识他,敬重他之人不在少数,不到万不得已,诏狱小吏都不可能对他上刑……”
桑觅听得半懂不懂的。
她只晓得,自己这次说错了话。
又撞在了刀尖上,给他惹了麻烦。
谢择弈断断续续,跟桑觅说了很多。
关于桑大人对于本朝刑罚所做的一些努力。
“行刑堂安排在距离入口近的地方,是为让人害怕,对凶犯形成一种恫吓,而狱中嫌犯,如今男女分管的局面,也是桑侍郎参与推动。”
桑觅若有所思地听着。
怪不得,她进来时,关押她的是女狱吏。
谢择弈说,由这些人高马大的女狱吏,看管着女凶犯,此举是为了防止混乱,亦是为了防止某些男狱吏居心不良。
诚然,桑大人当初提此议案时,用的理由是——为免居心不良的女嫌犯,贿赂狱吏。
“给嫌犯上刑,七日内不得超过三次,包括地方疑案,嫌犯若是喊冤,对审案的官吏不满,也有一次调换主审官吏的机会,诸多你父亲参与推行的律令法条,皆是可保大胤国泰民安之举,桑侍郎他不管怎么说,与陛下总有几分君臣情义在,在陛下没有发话之前,谁也没胆量给他上刑。”
“噢。”
桑觅应声。
她隔着狱栏,可怜巴巴地望着谢择弈:“可惜你说晚了,他们明天就要去挖紫玉了,我要被砍头了。”
被砍头会死掉吗?
应该不会。
她会把头捡起来再装上?
那么,自己就会变成妖怪。
再也做不了桑大人的女儿了。
谢择弈耐下性子,瞥了她一眼,道:“紫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桑觅不明:“为什么?”
“相信我,觅儿。”
谢择弈本该好好回答她,可他忽然不想好好回答她了,自己到底是生气的,他不介意她莽撞冲动,也不介意她惹祸上身,可面对她的不信任,实在是难受得要命。
“你心里想什么,都可以同我讲,你这几日,忧心你父亲的事,本可以,早早跟我说,但你永远学不会先告诉我,你宁愿去找盈娘,也不肯对我多说几句心里话……”
狱栏之外,谢择弈垂眸看她。
眼底难掩哀伤。
桑觅惭愧不已,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我、我有时候也不知道我想什么……”
她其实也没撒谎。
桑觅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酝酿一番后,眼眸眼巴巴地看着谢择弈,略显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想你进来,和我说话,这样,我们可以距离近一点……我不知道我想什么,我可能想、想和你说话……”
谢择弈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她,所有的气恼,皆尽消弭。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靠向他……
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原谅觅儿。
甚至原谅整个世界。
谢择弈抿了抿唇,转身欲走。
“我去找狱吏,让她开门……”
桑觅探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不用。”
谢择弈回身看她。
桑觅两只手左右握住黑铁狱栏,使了使劲,坚硬的狱栏硬生生被掰弯曲,空出一个足够人通过的口子。
谢择弈:“……”
桑觅站在监牢里,冲着他咧嘴一笑。
“这样,更快。”
谢择弈跨了过去。
桑觅又使了使劲,将弯曲的狱栏掰回原来的样子,对有人陪她一起关大牢这回事,忽然感到高兴,紫玉明天会不会被挖出来,好像一点也不重要了,谢择弈说没事,那大概就是没事吧。
掰好狱栏,桑觅来到一块铺满干草的木板前,她拍了拍草垛,双眼眯弯看向谢择弈:“来、坐。”
谢择弈说:“你还招待起我来了。”
桑觅自顾自地在干草上坐下。
她拢着两条腿坐好,唇角微微上扬着。
谢择弈紧挨着她坐下。
手不自觉地搭在了她腰间。
桑觅犹犹豫豫,低头解释道:“我知道我爹出事后,回家找你了,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你动作好快,我以为你……”
谢择弈带着点阴阳怪气:“岳父大人的事情,哪敢懈怠,自是火急火燎去办了,我可不是没良心的觅儿,我对觅儿一片真心,说的话也句句出自肺腑。”
桑觅思索着用词:“你这叫,油、油嘴滑舌。”
谢择弈俯身凑过来吻她。
从面颊一点一点地亲向软唇。
“这才叫油嘴滑舌。”
桑觅嫌弃地拍开他的脸:“你又下流了。”
谢择弈轻轻笑了笑。
桑觅想了想,忽而问道:“我跟你说心里话,你会跟我说心里话吗?”
“说,我都告诉觅儿。”
“你瞎说,你有时候,明明也藏着心事……”
桑觅闷闷地想到,谢择弈同他四哥之间的一些不寻常,她隐隐约约能意识到,他其实也有心事藏着不告诉她。
谢择弈瞥了瞥不远处,被掰动过的狱栏,打趣地说道:“没有的事,我哪敢啊,我对觅儿藏心眼子,觅儿把我做成饺子怎么办?”
“饺子?你能比饺子好吃?”
桑觅的注意力瞬间便被转移了。
谢择弈自嘲地一笑:“好,我现在还不如饺子了。”
桑觅也跟着笑,她乐呵呵的,抓起一根干草,百无聊赖地捏在手里把玩起来:“你查案这么快么?这次的案子,竟然那么快就完了,还有,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很会查案?你哥,好像也很厉害。”
谢择弈道:“这次的案子不是我查的,以我和你爹的关系,按理并不能主办此案,所以我找了赵大人过来,他出面可以更好应对萧沛灵的责难,也能用最快的速度,将你父亲带出去。至于李寺丞,叫上他,也是为了让他以后少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