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商珝,你回答我!你还会回来吗?我们的孩子,你真的不在乎吗?”
纯山尧如瀑的银丝散在他宽厚的肩上,脸上的泪痕里留了几根银白的发。
泛红的眼眶里琥珀色的眸子满是痛惜,可他的神情却依旧是倔强与高傲。
檀月煌听见他的声音便转头去找他,刚掉进那粘腻缠人的琥珀里时,一不留神居然就这样醒了。
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手脚乃至全身都无法控制,稍微使劲,身体深处就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先前的记忆倒灌,她回想起了自己被柳姫还有冀云给揍断全身骨头的事……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如当初分离身体时的疼痛与绝望席卷而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一道模糊的人影落进视线里,然而还来不及仔细分辨,头脑的昏沉就让她再次陷入梦境之中。
梦里依旧是纯山尧的身影,但与方才不同,他好像在写什么。
写完了举起来看了看,檀月煌跟着看到了上面的字。
居然是一纸婚书。
“这是什么意思?”
她奇怪的问了一句,本没想纯山尧会回答。
不想身边高大的身影居然一边卷起婚书一边沉声回道:“你会怪我吗?我要娶纯姬了。”
“什么?!你要娶谁!”
檀月煌听到这消息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一把抓住纯山尧的浅青色袖子将他扯过来正面自己,也不管对方表情如何张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你什么意思纯山尧?之前死乞白赖要跟我成婚,转头我离开一下你就来赖不住寂寞了是吧!你要给我来这一出,不如当初直接娶了纯姬呢!害得我被她嫉妒被她使绊子,你故意以此报复我是吧!”
一通愤怒地发泄完毕,檀月煌这才发现纯山尧正一脸吃惊地盯着自己,那样子好像完全没想的她会出现似的。
“回答我啊!说不出话来了吧,一面做着情深似海的样子;一面又在背地里搞这些……”
她越说越激动,纯山尧根本插不进去话,无奈只能将她紧紧钳制在怀里。
檀月煌扭着身子却发现挣脱不开,终是愤恨地靠在那厚实宽阔的胸膛里安静下来。
“你听我说,我不是真心想娶她的,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你若只是伤了纯姬都还好说,可现在事情变得如此麻烦,我不能不为你的以后考虑。
“我必须得给纯姬一个名分,这样孩子的事情就能完美的隐瞒下去。珝你听我说,我撑不了多久了。最后的时间里我只想多看看你,我不求你明白,只求你这段时间里安分一点。就算是完成我的夙愿吧,从春璟殿搬回来可好,我想多跟你待在一起。”
纯山尧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多到檀月煌完全跟不上思路。
她默默靠在他的胸膛上,心里全是惊涛骇浪。
直到纯山尧都已经说完了,檀月煌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僵硬地抬头,胸膛好像压了几斤石头似得难受。
她看着眼前面目依旧坚毅俊美的他,问道:“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说着,檀月煌就猜到或许是逍遥神闯祸了。
那个甚至都算不上是活物的东西,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有,为什么娶纯姬是给孩子一个名分……你难道对纯姬?可你不是……”
可你不是已经同我有一个孩子了吗?
“不过也是,我已经把孩子从肚子里拿出来了……”
说到这里,檀月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缓缓松开纯山尧的怀抱,后退半步离他稍远了一点。
“那我就祝福你们幸福美满吧。尧你好好活下去,别再辜负了纯姬……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那我倒也无所谓……”
“我不是……”
纯山尧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檀月煌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听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祝词的声音。
檀月煌循声往那处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室内布置全部都是素白的。
再回头,纯山尧不见了,桌上还放着那卷婚书。
婚书旁边,还放着一朵小小的淡青色鲜花。
檀月煌看得心头揪痛,她咬着自己的手极力忍耐着,最后还是流着眼泪将那卷婚书拿了起来。
原本她以为是纯山尧遗漏的给纯姬的婚书,但展开后才发现居然是给自己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自语着想往下看,此时门外又传来了祝词的声音强行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声音喊得人心慌,好像是故意引诱着让她出门。
婚书不由自主地放回原位,再抬眼,自己居然又站在了凌华殿正门的小广场上。
纯山尧与手持雀扇掩面的纯姬并排站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两个空心的傀儡。
从广场到院子再到大殿,白茫茫一片,好像连人带景全部融进了积雪里似的。
檀月煌站在外围默默看着这一切。
心情沉重得好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她看见原本应该是正宫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祂不耐烦地接过纯姬递过来的茶,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
纯姬卑微恭敬的行礼,背影上看,她仿佛对眼前坐着的妖充满了畏惧。
纯山尧从头到尾都像是死了似的安静,他将拒绝与无奈全都藏进了那散发着肃穆气息的高大背影里。
广场的另一角,是苏妏。
因为女儿不是正妻,所以没有请她上座的道理。
但她还是偷偷来了。
苏妏看着走进殿里的女儿女婿,不知是喜悦还是忧伤。笑着笑着,就拿出手绢沾起了眼角。
最后她深深看了里面一眼,转身离去。
檀月煌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但苏妏就像没见到她似的,旁若无人地这样离开。
凌华殿里的典礼还在进行,但却极其安静没有声音。
檀月煌背过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觉得不爽又呼出一口,接连不断,但胸中郁闷就是吐不完。
“尧,原来你当初的坚持就只到这里而已,原来你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非我不可。我本以为我能很洒脱地接受身边人喜欢上除我以外的人,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檀月煌长吁短叹地说完,一低头,看见了积雪下开出的一朵淡青色的小花。
她走上前摘下,捏在手里离开了此地。
天光蓦然一暗,檀月煌有感睁开了眼。
浑身的疼痛立马席卷而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适应了这种疼痛。
就在痛到麻木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时,她发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手指微微用力一捻,柔软的细条一下就断了。
檀月煌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抬起那已经碎成段的手。
可剧痛让她从咬牙变成痛呼,到最后甚至喊来了一位身着半戎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