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正文完
又是一年冬日。
今天是傅时锦的忌日,也是案件重审以来的第一次庭审。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法院灰白的石阶上,傅书毓裹着黑色羊绒大衣站在廊下,她抬手抚去肩膀上的雪粒子,余光瞥见法警押着人从侧门进来——那个曾坐在市委大院主楼里的男人,此刻驼着背,手腕上铐着银色镣铐,再无往日的风光。
法院大厅的暖气熏得人眼眶发酸。她抬眼望见公诉席上那道笔挺的身影,林继平正低头整理案卷,鬓角的白霜比三年前在父亲葬礼上又多了几簇。
这位曾与傅时锦在学校里同吃同住的老友,此刻肩章上的金色天平徽章在灯光下冷冽生辉。
“现在开庭。”
法槌落下时,旁听席后排传来窸窣响动。
傅书毓不用转头也知道,那些缩在阴影里的,正是半年前还端坐在市委会议室主位的人。
林继平起身宣读起诉书的声音像淬火的钢,将一桩桩铁证钉进权力更迭的裂缝里。
当他念到“傅时锦同志遇害当日接到紧急会议通知”时,被告席上那个曾被称为“赵老”的男人突然剧烈咳嗽,手铐撞在栏杆上发出刺耳的铮响。
法官敲槌时,窗外雪停了。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打在判决书盖公章时,鲜红的印泥蹭到了“死刑”二字,像道新鲜的血痕。
赵老突然伸手抓判决书,腕上的铐子扯得旁听席栏杆嗡嗡响。
法警摁住他,将人带走。
一切到此结束。
……
庭审结束后,人群像退潮般缓缓散去。傅书毓站在法院檐廊下,雪粒子已经停了,檐角滴落的雪水在石阶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赵欣婉踩着高跟鞋走来,她裹着一件米色大衣,手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
傅书毓转头看见她,微微一愣:“你怎么还没走?”
赵欣婉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我来跟你道个别。”
傅书毓看着她,问:“你要去哪?”
赵欣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语气轻松:“我辞职了,打算出去旅游,到处看看。”
傅书毓点点头,目光落在赵欣婉的脸上。
她忽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傅书毓总感觉从前在哪里见过赵欣婉,却又想不起来。
赵欣婉笑了,眼角微微弯起:“也许吧。”
她顿了顿,又说:“我买了今天晚上的机票,现在要去机场了。”
傅书毓沉默片刻,轻声说:“后会有期。”
赵欣婉看着她,忽然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傅书毓愣了一下,还没回答,赵欣婉已经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她的怀抱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丝暖意。
“保重。”赵欣婉在她耳边轻声说,随后松开手,转身拖着行李箱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傅书毓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后的街道上。周衍川从旁边走过来,神色晦暗不明。他站在傅书毓身旁,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出租车,没有说话。
檐角的雪水依旧滴答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寂静。
周衍川伸手帮傅书毓系好围巾,指尖轻轻擦过她的下巴。他垂眸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你什么时候跟赵欣婉这么熟了?”
傅书毓抬眼看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算是普通朋友吧。”
周衍川的手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那她为什么抱你?”
傅书毓忽然笑了,眉眼弯弯:“人家是女的。”
周衍川收回手,目光沉沉:“我知道。”
傅书毓有些不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赵欣婉坐在车里,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身影,傅书毓站在法院门口,和周衍川并肩而立,像一幅安静的画。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想着:没人会不喜欢傅书毓吧?那样温柔明媚、坚毅勇敢的人。
傅书毓也曾是自己昏暗人生中的一束光,照亮过她最狼狈的日子。
车子拐过街角,后视镜里的身影彻底消失。赵欣婉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机票信息,嘴角微微扬起。
“再见了。”
她在心里轻声说,然后闭上眼睛,任由车子驶向机场的方向。
……
今年过年的时候,傅书毓和周衍川去了南城过年。南城的冬天没有北方的凛冽,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暖意,梧桐树的枝干光秃秃的,却依旧挺拔,像是守护着这座城市的老人。
傅之珩小朋友快一岁了,小脸圆嘟嘟的,眼睛明亮又清澈。
他已经会开口叫人了,虽然发音还不太清晰,每次都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妈妈。”
年夜饭是在外公外婆的老宅里吃的。桌上摆满了南城的特色菜,盐水鸭、狮子头、桂花糖芋苗等,香气四溢。
傅之珩坐在儿童餐椅上,小手抓着勺子,笨拙地往嘴里送饭粒,偶尔还会把饭粒撒到围兜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到了开春,灵谷寺的樱花已经开了。
粉白的花瓣像一片片轻盈的云,缀满了枝头,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飘落,铺满了青石板的小径。
周衍川拉着傅书毓去了一趟灵谷寺,说是要去还愿。
傅书毓有些疑惑,问他:“你什么时候来许的愿?”
周衍川笑了笑,回答道:“是之前你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许的。”
他牵起她的手,继续沿着樱花掩映的小路往寺里走。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的肩头,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光。
寺里的香火缭绕,钟声悠远。
周衍川带着傅书毓走到大殿前,点燃了三支香,递给她一支。傅书毓接过香,抬头看了看殿内庄严的佛像,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两年前,她也是和周衍川来过这里。
那个时候,她刚刚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也是那个时候她决定和周衍川结婚。
“你许了什么愿?”她轻声问。
周衍川侧头看她,眼神温柔:“不能告诉你。”
傅书毓扯了一下男人的袖口,“你说嘛!”
周衍川摇摇头,“我不说!”
他转头看向佛像,心里默默重复着两年前的祈愿:愿他的爱人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诸事顺遂!
那时他站在一旁,看着傅书毓跪在佛前,双手合十,背影单薄却坚定。他忽然觉得,只要能护她周全,他愿意付出一切。
傅书毓见他不肯说,撇了撇嘴,假装生气地转过头。
周衍川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轻哼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远处,钟声又一次响起,悠长而宁静。樱花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像是无声的祝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