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到半个时辰,崔老爷醒过来的消息,在崔府上下迅速传开。
“爹醒了?”崔家二小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揪住前来报信的崔坤的手。
崔坤飞起一脚,将靠在枣树上的木工尺踹得粉碎,扶起灰头土脸的二小姐。
“是啊,大哥去怀安视察商号,福伯派人报信了。现在就差我们俩,二娘都从佛堂出来了,那两个妖精也在清远堂伺候父亲呢。”
“啊?走走,快走。”
听说老爹醒了,崔老二忘记她还在演戏,转手把白姨推了个大跟头,拉着崔老三调头就走。
“我的尺,我们家祖传七代的木工尺呀。”
木工尺的主人哇哇大哭,白姨从瓦砾堆里爬起来,顾不上掸掉身上的灰尘,扶住老工匠。
“老人家,莫着急,还能修吗?实在不行,能不能赔给您?”
“怎么陪?碎成七段了。”老头哭得更伤心。
白姨让菱儿取来二两银子,老工匠这才破涕为笑。
陈永年往地上呸了一口:“老东西,一把破尺至于这样吗?骗女人钱,男人的脸被你丢光了。”
“呵呵,大铛头莫要取笑小老儿,小老儿打了几十年光棍,不似大铛头,祖上家底厚,养得起小娇妻。”
“你……”气得陈永年过来抽他。
被白姨喊住:“好了好了,快点干活吧,酉时还要去铺子里烧菜,那些坐席早点搬过去。”
白姨口中的铺子,便是陈永年搭在工地边上的三只大棚。
小酒馆毁了,日子还要继续。
本来只是炒几只菜,供守夜看材料的伙计和工匠们对付几顿。
没料想酒香不怕巷子深,一下子引来好多食客,生意比以前好出不知多少倍。
加之白姨带着菱儿娟儿过来帮忙,再有媚娘,和自家小娘子。
五个姿态不一的大美人,配上他这个红脸老汉,在废墟上开露天大排挡,又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炒菜,大宸朝的百姓们,谁见过这个呀?
不亚似引爆了流量密码,三只大棚根本不够坐。
幸亏白姨心灵手巧,东院里的白茅草铺天盖地,赶工编了百来只坐垫,等着今天搬过去。
师母发话,陈永年不敢胡来,这才饶过老工匠。
岂料菱儿气喘吁吁跑过来,冲着白姨招手说:“不好了,不好了,瞎婆婆不见了。”
什么?
刚才还在枣树底下晒太阳,驼婆婆没和她在一起吗?
“都怪我,说是去草丛里出恭的,我和娟儿顾着搬东西,把她老人家忘记了。”
“快找呀,别掉水塘里,瞎婆婆眼神不好使。”白姨抬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
“找过了,统统找过了,马厩也没有,贾弇冯彭都说没看见。”娟儿满头大汗,从马厩方向跑过来。
这下麻烦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凭空消失了呢?
与此同时,崔府正门大开,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尊贵的三位客人。
郡守萧虎、郡丞牛藻,以及郡尉那山,代郡三巨头一起出动,亲自过来慰问崔长宁的病情。
可把崔长宁吓得不轻,正在书房里训孩子,怎么可能想到,这三位爷会一起过来?
媵妾凤鸣柳眉微蹙,挽住丈夫的手臂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爷,若遇难题,只需如此如此。”
长宁大喜,挥手让崔老二和崔老三出去,临走时呵斥崔老二,让她断了去广宁的念想,否则不认她这个女儿。
急匆匆整理衣袍,崔长宁一溜小跑迎了上去,冲着三巨头一躬到地。
“三位大人,折煞长宁。”
“唉,老崔,这就是你不仗义了。身体好了,也不知会一声,害得我等牵肠挂肚。”
郡守萧虎板着脸,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崔长宁赶忙施礼:“郡守大人,息怒啊。都是那个小崽子,气得老朽差点活不过来。片刻前将将醒转,拙荆尚未知晓。”
担心他下不了台,郡丞牛藻打圆场:“好好,无恙便好。郡守大人昨日还在荫馆提起,崔家大少爷,作得一手好诗文。”
“是啊,崔家少爷能文能武,看来崔老爷,必将飞黄腾达呀。”郡尉那山也跟着起哄。
崔长宁越发惶恐,问那山怎么回事。
那山哈哈大笑,拍着崔长宁的肩膀,将崔平前几天发明轰天雷,进山剿匪,大获全胜的事情说了出来。
崔长宁狂惊,接连倒退四五步:“果有此事?郡尉大人休要诓我。”
“我诓你?他现在可是老子手下的匠作令。”那山浓眉微挑。
崔长宁连说不敢,郡守萧虎哈哈大笑,挽住崔长宁的手,一起往里走。
“若说文渊诓你,尚有可能。咱们的郡尉大人呐,心直口快,你编好瞎话让他说,他也说不出口。”
“唉,使君坏我名声。”牛藻连连摇手。
一帮人进了崔府,分宾主落座,相谈甚欢,崔长宁纳了闷,三巨头一起出动,不可能就是找我吹牛来的吧?
到底是何居心?如何瞧不出丝毫端倪?
老家人崔福也在堂下纳闷,看见一只雄骏的信鸽疾飞而过,赶忙回到清远堂。
拆下鸽腿上的帛书,崔福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陷入沉思。
“陷阵营可是那山的私兵啊,为何近期频频出动?而且数量达三队之多?”
收好帛书,老家人重新回到会客堂,崔长宁已经把客人送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崔福疑云大起。
崔长宁也是迷惑不解,堂堂代郡三巨头,屈驾造访崔府,只是为了喝一口翁字一号的上等茶?
主仆二人回到清远堂,崔福将信鸽上的情报说给崔长宁听。
崔长宁闭目沉思,隔了好久好久,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
“密道之事,只字不提,分明是憋着大阴谋。陷阵营十几年没有出动过,这次甲乙丙三个营一起上阵,难道与曼头沟有关?”
崔福大惊,右手握拳,轻轻贴到嘴唇上,一双浓眉更是拧成了大疙瘩。
“老爷的意思是……那山出动陷阵营,图的还是曼头沟的那批货?”
“当然。”
崔长宁似乎拨开了云雾,疾步走进书房,在墙壁上摸了一下,砖墙内陷,露出一张牛皮地图。
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
“果然如我所料,老伙计啊,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我们都成了郡守大人的棋子。”
崔福还是没明白,走到地图前细细端详。
崔长宁指了指东北角上的广宁城,又指了指西北角上的云中郡。
“声东击西,虚张声势,此等连环妙计,必是那牛文渊的主意。”
听到这里,崔福恍然大悟,接连“啊”了两下,指住地图说:
“须卜怀让佯出野狐口,造成东线吃紧;陷阵营西出凉城,将囤积在那里的盐铁运往云中。这便是声东击西之策。至于虚张声势,必然是今日的造访了。”
崔长宁点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做给晋王看的,让晋王以为,他们挖空心思,还在觊觎崔家密道。六崽子也上当了,什么轰天雷?屁个匠作令,不过是跟北胡谈条件的筹码而已。”
“那怎么办?需要知会六少爷吗?”崔福请示。
崔长宁摆手:“不必,由他们去,那个小畜生也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