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放下心来,不顾滚烫,灌下两大口,虽然烫的她舌头都发麻,好在腹中绞痛立竿见影的缓解了不少,四肢的血液好像都恢复了流动。
又哄着佩儿喝了两口,甄嬛细细问她,“你是多大进的宫?家中还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佩儿笑容顿失,陷入了回忆,缓缓道:
“先帝爷在世时闹饥荒,父亲卖了母亲,才熬过那个时日,后来父亲看上了一个寡妇强娶不成,扬言要卖了我和妹妹娶个清清白白的媳妇回来。恰好宫中选宫女,包衣府邸都在收人,我便主动卖了自己。那时候我每个月的银子都寄回家去,父亲才留下了妹妹。直到前年,妹妹到了出嫁的年纪,我把年赏都寄了回去,想让妹妹给我回信,苦苦等不到妹妹。逼问之下才知道,”
佩儿小声哭泣起来,一抽一抽的接着道:
“才知道父亲早就把妹妹卖了,还是卖给了老家来的一个鳏夫,山南海北,我再也见不到妹妹了,又被拘在皇宫里,所以,所以奴婢才想跟着娘子出宫,余生都照顾娘子......”
甄嬛听的也跟着鼻子发酸,心疼的搂住佩儿,“佩儿,若你愿意,我拿些体己给你,放你自由身。”
佩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逼他去打听妹妹的消息,威胁他再也不寄钱回去,可打听到的却是那鳏夫已经病死,妹妹被逼着陪葬了。我,我还要体己做什么,若不是娘子是我的主子,我都想死了一了百了了。”
甄嬛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又想起了伤心事,连忙转移了话题,“以后咱们三人便是相依为命了,你莫要自称奴婢了。好佩儿 ,槿汐低声下气都没有求来红糖,这红糖是不是你拿银子买来的。”
果然有效!
佩儿眨了眨眼,“娘子好聪明,那簪子是奴婢,啊,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反正余生都要在尼姑庵里过了,不如换些红糖给娘子暖身子。”
两人一直聊到崔槿汐来换佩儿,吃
依依不舍的分开,甄嬛也彻底放下心来。
关上门,面对着黑透的夜色,佩儿脸上尽是冷凝之色。
除了妹妹已死以外,佩儿所说的的确都是实话,只是隐瞒的真相是:
前年佩儿打听到了妹妹的消息时,那个鳏夫已经病的快死了。自己彻夜难眠漏了丁点哭声,被恰好勾引皇上不成的浣碧好一通冷言冷语。
从前为了多得赏银,佩儿没少讨好浣碧,她将甄嬛对浣碧的纵容都看在眼里,只好求了从前一同在碎玉轩做洒扫的静儿面见了江如吟。
夜里的风带着潇潇凉意,如同刀子般割在佩儿脸上。
佩儿摸黑进了厨房,一声不吭用半冷不热的水擦洗了身子,她心中明白:唯有娘娘才是我的主子。
......
......
去年起,隆科多被幽禁,种种罪状皇帝一清二楚。
时至今日,隆科多的亲属再被爆出强抢民女私占田地,甚至牵扯出官员为晋升,连绵不绝的往隆科多府中输送女儿、婢女或是扬州瘦马。
皇帝气恼,太后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仍希望皇帝能饶过隆科多一命。
竹息连番来请,皇帝躲不过,将翊坤宫、永寿宫、延庆殿跑了个遍。
午后刚下了小雨,天空罩了层灰蒙蒙的纱。
空气里是泥土混合着新生的草木的土腥气。
将弘暄送去了延禧宫,江如吟在永寿门前遇见了皇帝的銮驾。
“听闻太后娘娘近日多次召见太医,臣妾正欲去寿康宫看望,看来臣妾与皇上是心有灵犀了。”
江如吟笑吟吟的说着,皇帝脸上带了一丝窘迫。
“不急,晚些朕与你同去。”
说着将江如吟拉回了正殿。
“怎么不见弘暄。”
茶水微凉,好在有弘暄爱喝的牛乳常备着,热饮暖心冷饮爽口。
将杯盏奉到皇帝面前,江如吟微笑着看他。
进了殿内,挥退下人,皇帝也放松了许多。
“看不到弘暄就想他,看见了又嫌吵。”
江如吟捂嘴一笑,“臣妾亦是如此,好在弘宁不嫌他吵,他也喜欢同弘宁说话。”
见皇帝来了兴趣,江如吟继续说着,
“钦安殿后头的桃花开的烂漫,前两日谦嫔与恭嫔相约去摘花瓣,将弘宁托付给臣妾。臣妾左右闲得慌,便带着两个小子在山腰处的亭子里等着......”
“......臣妾私下里问了他俩,弘暄说弟弟声音小不是他的错,宫人没有听到也不是宫人的错,由他来做这个坏人才能维护了弟弟的名声又不让宫人平白受罚。弘宁则说其实他当时打了哥哥几下,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是哥哥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弘宁就知道哥哥不是故意要拦自己的,所以悄悄和弘暄道了歉。两人当场就重归于好了,真是有趣极了。”
皇帝为之咂舌,“弘宁身有缺陷,较寻常同龄孩子敏感些,但能在对待兄长上恭顺友善,及时改正错误,可见是个秉性极佳的孩子。倒是弘暄,小小年纪能考虑这么多,又及时做出答复,有早智之像。”
江如吟像是没听出皇帝话中深意,得意道:“这就让臣妾不得不自夸了,弘暄每次调皮要臣妾哄时,臣妾便给他读史记,没想到他还真记住了许多,西汉的卜式、春秋的伯夷叔齐、东汉的孔融孔褒,他是朗朗上口。”
皇帝哑口无言,若是巧言令色之徒尚能敲打一二,若如江如吟、齐妃这般直白坦然反叫他无言以对。
揉捏着江如吟柔软饱满的耳垂,皇帝问,“好好,不是自夸,那吟儿可否告诉朕为何想着读史记呢?”
江如吟有些羞恼的锤了皇帝一下,“一开始臣妾读了千字文,弘暄越听越精神还有精力调皮捣蛋,读的多了他都会背了,平时也就罢了,这可是哄睡的读物。臣妾想着史记又臭又长,一页有那么多的人名,拿了念给弘暄听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