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我家修房子。那阵子挺忙的,我真得害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之类的事情。五月份的时候,房子大的工程即将结束,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善后的生活马上完工。我和我妻子,不,是我前妻都松了一口气。毕竟高处的、危险性的工程全部结束,我去工地就少了些,前妻基本守在工地。
五月十五日,是房屋外围工程的最后一天。谁知道,事情就出在了这里。
“哎——”李定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天我正上班。下班的时候,突然看到前妻的三四个未接电话。还有她发来的几个信息。我打开一看,大吃一惊。照片上面,前妻满脸是血,衣服上,手上全是血。当时我就懵了。这难道是从哪里摔下来了吗?”
苏醒也放下了手中杯子。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拿着杯中的勺子停在了空中,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定的嘴唇。
“我急忙打电话过去,妻子被房后的一个男人给打了。”李定的胸部剧烈起伏着。
“什么,男人打女人?这是什么样的人渣?”苏醒也有些惊呆了。她还从未听说过男人打女人的事情。这是第一次。
“她为什么这样做?”苏醒追着问了一句。
最后一天处理房后防水层。他借口新硬化的胡同未干,就找茬踢翻了匠人的灰盆。盆里的工具和灰浆撒了一地。而且男人还要打我们的匠人。
“我们做为东家哪能不过去呢?我前妻赶忙上去理论。在辱骂争吵中,一拳打在前妻鼻子上……”
“啪”的一下,苏醒手中的勺子没有握住,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
苏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了笑,狠狠的说道,“男人打女人,什么东西!”
“就没人拉架?你家里人呢?”苏醒问道
“大部分都是观望看戏的。人情冷漠,世态炎凉啊!最后我们家里的工人抱住了他,但是前妻的脸上早已血流满面。”李定用手抱住头,不想去回忆那些片段,但是那一幕幕蜂拥而来,让李定心中异常难受。
在当今文明社会,在法律的框架内,什么能成为打人的理由!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打女人。苏醒暗自想到。
“后来这事情怎么解决的?派出所怎么说的??”
“我当时直接叫了不少人,对这个人渣准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们不要赔偿,就想让他住院,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哦,结果呢?”苏醒忍不住的再次追问。
“但是我爸妈死死的抱住了我,不让我把事情搞大。他们认为打架是违法的。纠结他们殴打他人更是犯罪。在打黑除恶极为严厉的今天,更是容易被认定为黑恶势力。还有他们害怕矛盾激化了,对方用短法子,对长久居住不利。他们主张既然报了警,就让派出所来处理。”
短法子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类似于冷枪暗箭之类。
“所以,我父母对于我请来的人极为阻扰,不满。我妈还说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你说说,你家里遭难了,有事了。人家不计报酬的来帮忙出气。你问人家是谁出的馊主意!你对人家这种态度!人家心里怎么想!”李定越说越气,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果汁杯子,似乎想一下子捏爆杯子。
苏醒默默的听着李定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更多的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无奈和愤慨。
“后来在我们去到了工地。可惜没找到那个人渣,应该是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吧。我们在那里骂街足足骂了半个小时。”
“可是那个人就是不出来,我们又不能冲到他家里去,所以这个事情并没有解决。”苏醒沉默了一会儿说到。
“我现在好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如果冲进去,打了他又如何?我不要他一分钱的赔偿,我只要他付出同等的代价!”李定狠狠的用手砸着脑袋。
“幸亏你们没有进到他家里。否则就变成了非法侵入住宅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那样,我们有理会变没理,一定会增加案件的复杂性。”苏醒沉思了片刻说道。
“既然无法教训那个人渣,也只能交给派出所处理了,关上他十天半个月也好!”苏醒也有些气愤,感觉到这个事情的窝火。
“没有办法,我们后来只能依靠派出所来解决这件事情。但是,在和派出所的接触中,我们和家里又有了新的分歧。”
“嗯?新的分歧?”还在吸果汁的苏醒抬起头又看了李定一眼。
“是啊。我们坚持强硬对待,既然打不了他,就让派出所上限处罚。打人不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吗!”
“嗯,是这样的。既然不能以暴制暴,但也不能便宜了那个人渣。”苏醒愤愤地说着。
“但是我爸我妈坚持要调解处理,从轻处罚。”
“什么?”苏醒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拘留了人家又能怎么样!”他和派出所的各个领导不止一次的表示赔了医药就行,不敢太狠了,要不以后怎么做邻居呀!
“这是什么话?你父母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苏醒气愤的把端在手里的果汁“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杯子中黄色的液体在杯子中荡漾着。好像也在表达着情绪的不满。
“让一个女人流血又流泪的事情是人做的出来的吗?”苏醒紧跟着补充道。
李定又轻抿了一下果汁,平复了下心情。
“我爸认识公安系统的人。他越过我们直接和派出所联系要求调解。但是,但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和解的诚意。”
“你想,一个在你受伤后没看过一眼,没有一句道歉的人渣。你还期望着他给你赔钱和解吗?”
“事实上在派出所的几次调解,还有法院开庭审理中,人家都不承认是人家打的。”
“最后调解失败。这也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李定低着头不无懊恼地说道。
“就在派出所准备做出拘留通知的时候,他突然放出风来同意调解。”李定沮丧的说到。
“这么说来,他害怕被拘留。”苏醒肯定地说道。
“就算你家里不再决定拘留他,你们也必须用拘留来压迫他来调解,并接受你们的条件。从来的谈判和解都是以打促谈,单纯的和解毫无结果。”苏醒轻轻的抿了一口果汁说道。
李定摇了摇头,“是啊!我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后来人家不知也从哪里弄了一个假病历,也做了一个轻微伤的法医鉴定。而我们家又起了内讧,爆发了家庭里一次最大的矛盾。”
“最大的矛盾?”苏醒疑问道。
“是的,一个邻居可能受渣人所托来探听赔偿口风,但我前妻受了莫大的委屈,坚决不要赔偿,就要他被拘留。结果我爸大发雷霆,对我前妻埋怨指责。说我前妻不会说话,把人家吓跑了,应该说都是邻居,什么都好说之类的话!”
“我前妻一气之下就回到了娘家。”此时的李定有些落寞。
“后来我爸说我们打了他的脸,他再也不管我们的闲事了!”
“闲事?家庭成员被打是闲事?你爸真是老糊涂了!”苏醒也愤愤地说着。
“从这以后,跑医院,跑派出所,跑公安局,跑法院,申请行政复议都是我一个人去的。家里上到父母,下到姐姐,姐夫没有一个人过问,没有一个人帮忙。”
“自己下决心怎么做;自己准备各种材料;自己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办案民警,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么悲哀!”
我们李家欠我前妻一个道歉!
“说实话,我恨自己的无能;我更恨家里的冷漠。我恨家里的每一个人。俗话说,因果之下,安有冤屈!天道苍苍,何曾饶人。每个人,每个家庭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自己的代价。那就是,我不配拥有妻子,而他们绝对不配拥有儿媳。”李定颇显颓废。
苏醒不再言语,默默的听着。
“中间我也想让我爸出个主意,或者和所里打个招呼。他也是推三阻四。不是说给我们个电话让我们自己打,就是说咱们占理不需要说这类的话。”
“你爸还是想让你们调解。万一把对方拘留了,不给你们赔偿,你们不赔大了!”苏醒冷笑道。
“就在这一次次退让,矛盾中,派出所以罚款结案。此时木已成舟,不能挽回。”
“我们甚至在派出所看到他对我们露出的轻蔑的笑。”李定的头低垂着。
他想起了那个人渣在派出所挑衅的笑容,仿佛在说,“打你了,你怎样!”
“这真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惨败!只罚款,不拘留,这样的裁决让人心寒啊!”苏醒叹了一口气说到。
“你前妻和你离婚有这个原因吗?”苏醒接着问道。
“我如果说没有这个原因你信吗?这件事情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我俩人的心头。就算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也是最直接的诱因。”
“也许,也许这个事件是压垮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定把头沉了下去,显得十分落寞。
苏醒默默的坐着,好像在听着李定的每一句话,也好像没在听李定的每一句话。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就是这么一个懦弱、自私、无用的书生。”李定痛心疾首的抓着头发。
苏醒还在那里发着呆,看着那杯黄色的果汁。良久,苏醒回过神来,“抱歉!有些事,我得先走一步了,如果有缘,电话联系。”
苏醒随即拿起随身的手提包,倔强的支付了李定点给自己的那份咖啡和果汁。戴上深紫色眼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馆,留下一个人坐着发呆的李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