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宫外隐隐传来喊杀声。
喊杀声起的突兀,消失的很快。
接着有人一脚踹开乾元宫皇帝寝室的大门,然后愣住。
不大的寝室里全是尸体,横七竖八摞了一地。
一个血人手里拎了把软剑,僵直地站在房间中央。
听到有人进来,血人回头,看清来人的模样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将军。”
他歪歪头,神色天真无辜,可惜满脸血污,看着就像魔鬼一样。
“长烟……”在看清血人的模样那刻,九霖心底的石头砰然落地。
季袅浑身是血,一身破烂的圆领袍已经变成了黑红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听到九霖叫自己,季袅忽然后退了一步,像一只受惊了小鹿:“我……对不起,我弑君了,我是反贼,将军不会原谅我的……”
“长烟,你在胡说什么?”
九霖厉声喝止他,看季袅转身想逃,一个箭步追上去,抢先一步将人用力箍在怀中。
“我们说过的,是林斯该死。长烟,你没事就好。”
季袅浑身都是湿漉漉黏糊糊地,可是九霖全不在意,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
季袅的神智并未完全恢复,闻言愕然抬头,满眼怔愣,像是个走丢的孩子,不知所措:“将军,您,不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你都是为了我。”
九霖紧紧抱着怀里血人一样的年轻首辅,眼眶便湿润了:“对不起长烟,是我来晚,让你受惊了。”
“将军不怪我就好。”
九霖怀中的人儿痴痴一笑,头一歪,手中的软剑摔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九霖小心翼翼地抱着季袅站起来,对身后跟着的将领吩咐:“守住各处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带人搜索林氏余孽,一经发现,就地斩杀。”
“是!”覃虎答应一声,铿锵有力。
九霖没再说话,抱着怀里昏睡的季袅大步离去。
他的少年受苦了,他来带他回家。
……
……
季袅觉得自己昏睡了很久很久。
睡梦里,有无数人影闪过,都在唾骂他,诅咒他,让他去死。
有无数的手从地下伸出,死死拽着他,要让他一起堕入地狱,不得超生。
季袅拼死挣扎,却只是徒劳。
他慢慢地放弃了挣扎,任凭那些血淋淋的或者腐朽的手,死死抓着他,将他往地狱里拖……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溺毙睡梦中的时候,耳畔传来了一个气恼地声音:“季长烟,你他妈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活埋到林斯那个狗皇帝坟里。”
那个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他,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却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埋了你,我就登基称帝,娶一百个后妃,生二百个儿子,然后让他们轮流往你坟头撒尿!”
是谁,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季袅挣扎中听到这话,气的想哭。
他这一生已经很苦了,只有那么一缕光,他还不敢去追,不敢去抓。
可是说话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季袅在梦中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枯骨朽尸的纠缠。
他要醒来,等他醒了,他一定要宰了这个敢威胁他的混蛋。
“长烟,你醒过来吧。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和你争了,都让着你,好不好。”
这个声音又说,温柔而深情。
季袅朦胧地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
熟悉到,哪怕他堕入地狱,失去一切,也想紧紧抓住这个声音。
“长烟,季长烟……”那个声音还在说话,带上了一点点哽咽,一点点绝望。
那点哭腔刺激了季袅残留不多的神智,他浑浑噩噩的意识终于苏醒过来。
哦,对啊,这是自己惨淡的人生里唯一的那束光啊,是他的将军啊。
“季长烟,季袅!你听到我喊你没有?”
“你要是再不醒,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生气了,现在就去找个宫女宠幸!”
九霖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昏睡了三天的季袅,声音都哽咽了。
明明太医都说了他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就是醒不来。
太医说他可能是受了刺激,不愿意醒,让自己多和他说说话。
可是,他能想到的,能说的,好的孬的都说了,他就是不醒。
什么意思啊,总不至于这个混蛋不想当皇帝,想要靠装昏迷逃避责任吧?
九霖真的想哭,
“不,不准!”
季袅用尽浑身的力气开口:“将军,只能是我的。”
他艰难地说,拼命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九霖胡子拉碴的脸。
“季长烟!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九霖大喜过望,长长地松了口气,就要抱他。
“不要,走开,你好丑。”
季袅扭头躲避,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的将军明明如皎皎明月,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的邋遢大汉是什么啊。
他的眼睛被丑到了,需要安慰。
“季!长!烟!你他妈……”九霖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
堂堂大将军,被气成了小媳妇儿,愤恨地拿手戳季袅的胸膛:“你他娘的还有没有点儿良心?老子三天三夜没睡守着你……”
“痛……”季袅嘴一撇,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年轻的首辅看着九霖,一双凤眸泪汪汪地,可怜巴巴地开口了:“将军想我死可以直说,不用这样子委婉。”
意识慢慢清醒过来,那些混乱的记忆也跟着回来了。
季袅记起自己那天以伤换命,干掉了几十个龙影卫。
杀到最后,他全都是伤,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好地儿。
如今虽然醒过来了,可是略动一动就全身都痛地要死。
季袅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他的将军就是想谋杀他,然后去娶一百个后妃。
“……”
季袅一喊痛,九霖立刻记起他的情况,将手收了回去。
然而听到季袅这笑面虎后面说的,又恨不得给他屁股上狠狠来两巴掌:“季!长!烟!”
九霖一字一字地喊他的名字,语气愈发发狠:“你再胡说八道,我淦死你信不信?反正你现在浑身是伤,反抗不了。”
艹,这个混蛋,就他妈倚仗自己下不了狠心整治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