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鸡、鱼、豚肉本钱不高,一钱银子足够,贵的是郑婶子的厨艺,大伙儿都是尝过味道的,比镇上悦来客栈的掌勺还要好,你知道请一趟厨子要花多少银子吗?”
胡二咽了口唾沫:“多少?”
曹家嫂子伸出两根手指比画了下:“十两!摊到每桌,一两五钱银子。”
刚才还一副不差钱模样的年轻人,瞬间不淡定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当我们是傻子啊,成本一钱银子,在锅里炒一炒,你收我一两多,郑氏的手是金子做的不成,会点菜成金啊?”
林老三笑出声:“我媳妇的手艺我最清楚,点菜成金有些夸张,可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我至今还没见过有谁比她做得更好。”
“昂!昂!”祥云瞪着小腿,借着阿爹的力道,双脚踩在他大腿上,此刻手舞足蹈,万分激动。
她阿娘的手艺好得很,要不是在林家待了快半年,知道郑氏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祥云都要怀疑她会不会也是穿越而来的。
大乾多炖菜,很少有人家会炒菜。
一是炒菜费油,二是炒菜需要用到铁锅,在这个铁器稀缺,大多数铁都用来制作农具的年代,只有镇上开饭馆的人家才舍得置办铁锅。
可林家在落户莲花村第一天,就到镇上买了铁锅,俨然是一副已经用习惯的模样。
而郑氏做出来的菜品,完全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更不像是林家这种普通农户能接触到的。
听林老太说,是郑氏从前娘家亲戚传授的手艺,更多的,她也不清楚了。
胡二觉得曹家把他当冤大头了,说什么都不答应,抬腿就往外走。
被曹家两兄弟拦下。
曹同光道:“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镇上找食寮问问价。”
“就算真是这个价又怎么样,她一个村妇拿什么跟悦来客栈的大厨比,以为会烧两个菜就能当厨子了?那认识两个字的,是不是都能开学堂当先生了?”
那可是一两五钱银子,胡二他们存一年也未必能攒够一两。
不少村民吃曹家的嘴软,也是真心疼被浪费的一桌饭菜,七嘴八舌叫嚷着让他们赔钱。
不管郑氏手艺值不值这个价,今天都得让这群人长长记性。
混混中,一个常年混迹于镇上赌馆酒肆的年轻人高喊道:“我们哥几个也是见过世面的,悦来客栈里头有熟人,你们等着,我们这就去问。”
几人匆忙离去,生怕晚一步,兜里的铜钱不保。
曹同光重新招呼大伙儿入座,曹家媳妇和顺喜娘边收拾残渣,边抹眼泪。
“浪费粮食的人都该天打雷劈,捆起来饿上十天半个月,让他们好好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曹家这边恢复热闹,胡二一群人赶到镇上悦来饭馆门口,在后门等了半晌功夫,才有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窜出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店里最近生意不好,掌柜的脾气大,有事快说,待会儿他见前厅没人,要骂死我的!”
胡二探头往里一瞧,现在是正午用饭的功夫,大厅里只零零散散坐了一两个客人,不免好奇。
“没人吃饭啊?小甲,你们饭馆生意不是一向挺好的吗?”
“好什么呀,厨子都跑了,谁来吃饭?”小甲扯下搭在肩膀的毛巾,甩了甩墙上的红贴纸,“掌柜的焦头烂额,正招厨子呢,没看墙上贴着吗?”
胡二几个哪里识字,只看了招工告示一眼:“厨子跑了?跑哪去了?”
小甲手指往对街一指:“咯,新开的酒馆,鞭炮放了三天,开业前半个月酒水菜品打对折,还把我们店里的厨子挖走了,再这样下去,悦来客栈就要倒闭了。”
一听有便宜占,胡二差点忘了此行是来做什么的。
还是身旁人提醒才想起来:“你家大厨一个月能拿多少银子,要是外出接活儿的话,多少银子能请得动他?”
小甲睨了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他心里是有些瞧不上胡二一帮人的,虽然几人结识于赌坊,但他自认跟这群吊儿郎当的泥腿子不一样,他是有正经活计的。
胡二简单描述了下曹家发生的事,掩盖了被裕叔扇巴掌,还有村民的奚落,只说怕被坑,来问问行情。
“这还用问?别说是个农妇,就是刘一勺亲自掌厨,也用不了一两五钱银子一桌,曹家明显是讹你们的。”
小甲从十四岁起在悦来干活,可以说是流水的厨子,铁打的小二。
见识过的厨子不下四五个,没有哪个敢开出这么高的价格。
胡二心里有了底,腰杆子硬起来,看着对街人来人往,高朋满座,心也跟着痒痒起来。
小甲瞧他眼馋的模样,奚落道:“趁着新店开业有优惠,还不赶紧去凑凑热闹?等活动一过,香满楼的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话音刚落,大堂里传来一阵怒斥:“人呢?都死哪去了!桌椅板凳要发霉了,也没人擦擦,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的,趁早给我走人!”
小甲顿觉后背一凉,撒丫子往大堂跑,边跑边捂着肚子:“掌柜的,我刚去茅房了,昨晚喝了点凉水,有些窜稀。”
悦来大堂里,坐在柜台前翻阅店铺流水的女人,猛地合上账册,银盘般的面容配上丰腴的身材,多了一丝年轻姑娘媳妇罕见的风韵,俨然成了店内一道特别风景。
金曼娘墨色长发仅用一根金簪盘在脑后,一套款式简单的袄裙穿在她身上,却比锦衣华服还要好看。
“亏亏亏,亏死得了,破店早点倒闭算了,老娘立马去找个地方养老。”
好好一个美人,一张嘴气质全无,声音大又尖利,比街道上吆喝买卖的男人还要引人注目。
小甲安静得跟鹌鹑一样,掌柜的脾气火爆,有辣子西施的称号,发火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都哑巴了?动动脑子,店里再没客人,都给我喝西北风去!”
金曼娘大冬天气出一身汗,拿起蒲扇使劲儿晃,一看店里伙计个个丧眉搭眼,再看对街爆竹声阵阵,愈发显得她这儿门庭冷落。
小甲凑上前,谄媚道:“掌柜的,您消消气,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厨子还不满大街都是。”
金曼娘扫了他一眼:“好,那你现在就去找,找不到不许回来!我要他比刘一勺厉害十倍,工钱不是问题,老娘给得起!”
小甲噎住了,他哪认识厨子,就算有,谁敢说自己的手艺比刘大厨厉害。
人家祖上是出过御厨的,虽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御厨真假性先不说,人家敢夸下海口,本事一定是有的。
他正后悔不该乱说话,就被金曼娘一脚踹在屁股上,整个人滚到路边。
掌柜的说到做到,找不到厨子,他是别想回悦来饭馆了。
刚巧此时,胡二等人被香满楼的小二请了出来。
“几位客官,我们小店吃食精致,价格自然不便宜,您要是觉得贵,建议您左拐去路边馄饨摊,慢走不送。”
胡二心中不忿,啐了一口:“得意什么?你不就是个扫地擦桌子的,还挑起客人来了,呸,一碟子点心卖五十文,把我们当冤大头啊,迟早倒闭!”
一回身,撞到从地上爬起来的小甲,听说他被掌柜的委以重任,到其他镇上挖厨子,胡二心思活泛起来。
曹家不是说郑氏手艺比得上大厨吗?他给她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们村就有合适人选,那人在外说自己比悦来饭馆的掌勺都厉害,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小甲面色一喜,很快又反应过来:“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想骗你钱的妇人吧?女人怎么能当掌勺,就是做个切菜小工都不够格。”
“女的怎么了?”
金曼娘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叉腰站在小甲身后,“你娘不是女的?你从小到大不是吃她的饭长大的?怎么不能掌勺!”
小甲想反驳,被金曼娘一个锐利的眼神吓得闭嘴。
胡二藏着打脸曹家和郑氏的心思,忍不住煽风点火。
“是啊,她打着悦来的名号不知道哄骗了多少人,大伙儿都以为悦来饭馆徒有其名,手艺还不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掌柜的,您别怪我多嘴,再这样下去,您的饭馆名声都被她糟践坏了!”
金曼娘开店也有十来年了,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胡二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
想借她的刀,杀他想杀的人,也得先问问她乐不乐意。
她杏眼一抬,红唇微张,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戳了戳店小二的额头。
“去,把他说的妇人找过来,请不回来,你也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
林家这头,忙完曹家的宴席,郑氏有些累,瘫坐在床上活动四肢。
祥云躺在爹娘旁边,刚学会翻身的年纪,小腿在床上扑腾着,试图爬起来,尝试几次后四肢都软趴趴的没有劲儿,倒是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立刻跟只胖乌龟一样,趴在床上不动了。
林老三看得直想笑。
他靠在媳妇身边,替她捏背放松:“媳妇儿,今天一过,整个莲花村都知道你做饭手艺一绝了。”
郑氏笑笑,在丈夫面前也不端着,颇为自豪地昂了昂头。
“我的厨艺你知道呀,尝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当初阿姐教我颠勺、刀工,我可是学了好久的。”
林老三难得见她主动提到那位阅历特殊的阿姐,忍不住多问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