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控制【隔离空间】的黑衣人倒在江桓面前,五块广告牌仿佛彻底失去了效力。
原本隔绝江桓视线的浓雾缓缓消退,一道佝偻的人影摸,渐渐出现在江桓面前。
当江桓看清那人的脸庞时,心头莫名的觉得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
此刻的张羽,虽依旧站立,但身形佝偻,全身上下,衣衫褴褛,每一寸皮肤都在不停地渗出鲜血。
他面容枯槁,仿佛油尽灯枯了一般。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坚毅无比的眼神。
“张老师!”
江桓没有丝毫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张羽身边。
然而,才到他身边,江桓的心更痛了。
张羽哪里是佝偻着身形站着呀?他的身躯完全是靠身后一杆巨大化的戒尺撑着呀!
恐怖的伤口上,却只有几缕鲜血渗出,仿佛他的血液早已流得差不多了。
森森白骨更是直接暴露在可怕的伤口之上。
细细看去,他的骨头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都有化为齑粉的可能。
张羽看着面前的江桓,嘴角扬起自信的笑意,艰难的举起手,朝对面指去:“江,江桓,你看,老师厉害吧?两个四阶高手都被我干趴下了。”
江桓脑袋空空,茫然地顺着张羽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在那一片狼藉中,倒着两个不知生死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人,还是江桓的老熟人——福伯。
江桓再回过头望向张羽时,只觉得心里难受不已。
此刻,他一切都想通了。
刘家,方家派遣的杀手之所以没找他的麻烦,全是他的老师,张羽在背后为他遮风挡雨。
一个三阶五星的退伍军人,要和两个四阶老手厮杀,其中的艰难,江桓甚至不敢细想。
“老师,其实你没必要为我这么拼的……”
江桓的声音已经哽咽。
张羽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是你的老师,当然要罩着你。”
一瞬间,江桓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第一次和张羽准备外出做任务时的画面。
“在外头,老师保护你,佣金五五分账。”
江桓想起第一次狩猎时,他孜孜不倦教导自己如何在废墟中生存时的样子。
江桓想起二人第一次做任务时,他为了多二十万的佣金,放下老师的架子吗,与奸商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
江桓想起第三次出城时受阻时,张羽为了让自己顺利出城,他甚至选择与自己一同出城。
让他想起第四次出城时,他因【千户】的试炼昏迷大半个月,是张羽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大半个月。
他好像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自己说过的话语。
江桓又想起,两个月前被张羽当众批评时的场景,似乎,自那以后,他已经很久没被张羽骂过了。
看着一身重伤,生机不断流逝的张羽,江桓的眼眶里已然有了泪花。
此刻,他只想为张羽做些什么。
心念一动,A级生生不息液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液一滴滴的滴在张羽重伤的伤口上,生怕滴得过量,让张羽感到疼痛。
然而,号称能绵延生机的生生不息液却好像失去了效用,在张羽身上没有任何效果。
张羽轻轻抚摸着江桓的脑袋。
“没有用的,把这药收起来吧。”
“镇妖军秘药神鬼引,用时,神鬼敬之。用后,神鬼难救。”
江桓无助的看着他,满腔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讲不出一个字。
张羽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带血渍的烟,自顾自的点上后,那张惨白的脸上才有了几分喜悦。
“江桓啊,你也不要难过。这就是我的命呀,是圣人在惩罚我。”
江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嘴里叼着烟,浓烟将他的眼睛熏得有些睁不开。
似乎是灵力的枯竭,导致他费了好大劲,才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本泛黄的书籍。
“这是……【神父】的灵胚?”
直到看到这本书籍,江桓才想起来当初【千户】斩杀【神父】后,确实有掉落这么一个玩意。
只是,自己一门心思想着报复刘芷月,这才一直没想起来。
张羽点点头:“当初,你晕倒之后,我看中了这灵胚。”
“你知道的,【儒生】一直卡在c级是我的心病,所以……”
经过简单的叙述,江桓明白了这一切。
同时,江桓满心愧疚。
倘若不是他胡诌了一句,灵胚可以直接淬炼器灵,张羽又怎会犯错。
“圣人过于盗泉,渴矣而不饮。而我却想将你的东西占为己有。”
“今天晚上遇到的这些事,不关你事,是圣人对我的惩戒。”
直到此时此刻,张羽都还在为江桓开脱,生怕他心怀愧疚。
明明他只需要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今晚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一念至此,江桓眼里的泪水宛若大河决堤,止不住的流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江桓上一次哭,是八岁那年,知道自己的父亲再也回不来的时候。
张羽用那满是血污的手,为江桓擦去眼角的泪水,结果滚烫的眼泪与沾了雨水的血渍一碰,反倒在江桓那本就黢黑的脸上,又留下了一抹污渍。
这一幕,逗乐了张羽。
他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剧烈咳了起来。
江桓连忙为他捋顺胸膛。
“江桓,你记住啊。你已经十八岁了。这一次,是你最后一次哭。”
“以后,纵使别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都不许哭!”
张羽有气无力的话语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江桓忍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状,张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江桓啊,老师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和老师说实话,好吗?”
“嗯。”
“【神父】是你杀的吗?”
江桓愣了愣,先是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又摇了摇头。
似乎感觉不论点头还是摇头,都无法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他只能无奈的看向张羽:“老师,我不知道怎么说。”
是啊,他该怎么说呢?
像告诉慕容雪一样,告诉张羽他有个系统?系统里有十八樽了不得的器灵?
这样的话语,张羽会不会认为,他在逗一个将死之人?
张羽看着他真挚的双眸,似乎明白了他的为难。
“没关系,老师换个方式来问你就行。”
“【神父】的死,与你有关系,对吗?”
这一次江桓重重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张羽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好小子!不错!老师没看错你!”
“你绝对是我八年教学生涯里!最优秀的学生!”
他用充满疼爱的目光看向江桓,眼里只剩下惋惜。
“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我看1不到你大放异彩的那天了。”
“可惜镇妖军没福气将你揽入麾下……”
张羽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他头一歪,整个身子从戒尺上滑落。
江桓眼疾手快,赶忙将他抱在怀里。
原本一直支撑着他的戒尺,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之间。
此刻,江桓悲痛万分。
他无声地哽咽着,仿佛全身气力被人抽了干净。
张羽是他的老师,更是他成长路上的引路人。
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再也遇不上一个像他这样,时时刻刻引导着他成长的老师。
“哇,哇,哇。好一个师生情意重。”
“他妈的!原来真的是强弩之末了。吓老子半天不敢动弹,就怕他在装模作样钓鱼。呸!”
两道刺耳的声音传来,江桓循声望去,满是悲伤的双眸中,升起一团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