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明媚的夏天相比，顾曼晴更喜欢略带阴沉的冬天。大概是因为可以穿厚厚的衣服，戴厚厚的围巾和手套，还有厚厚的帽子。
更重要的是，也许能看一场下雪。
桐城是南方，不是不会下雪。但不会是北方那样飞雪连天的景象。
她的印象里，只有初一那年下过。那也已经，过去三年了。
高中的第一场元旦晚会，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
顾曼晴却没有什么兴趣，她的同桌——陈映书同学又逃课了。不过，严格地来说，算是逃了晚自习。
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但她从前还是懂点规矩的，至少知道在第一节下课前回来。但这次，到晚自习结束后都没有回来。
顾曼晴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可到底还是担心。于是，她跑到校门口等了很久很久。
从走读生开始回家，到学校都要清场，陈映书依然没有出现。天气越来越冷，她裹着外套往回走，打算到宿舍边上的围墙那里碰碰运气，那里是陈映书的第二选择。
顾曼晴有时候也会在想，陈映书在外面认识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真的如大家传的那样都是混混和流氓，还是只是传闻。
很多年后，她才真正明白，人不能只是以读书来分好坏。
至少，陈映书认识的那些人，后来一半都当了老板。开了各式各样的店，生意兴隆。
月黑风高，十二月的风毫不留情面。
顾曼晴到那边时，借着月光看到墙边蜷缩着的一个小小身影。
走过去一看，正是陈映书。
她看起来表情忧伤，眉头紧皱，抱着双膝躲在那里没有出声。
“你还知道回来。”
听到自己带着抱怨和怜惜的声音，陈映书缓缓抬头看着她，忽然就哭了。
“曼曼，今天是我妈生日，可我没有妈妈了。”
那是顾曼晴第一次看陈映书哭，她才知道，那天陈映书母亲的忌日。
人总是在学着长大，去像个大人一样，经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从那天后，顾曼晴经常会带着她回家。在别人眼里离经叛道的女孩，其实只是以此来麻痹自己，仅此而已。
元旦晚会前夕，这场雪来了。
那年似乎是极端天气，南方冷得厉害，就连这场雪都下得很大。
十二月的梧桐落得差不多，他们三班的包干区就在那条梧桐道上。
路面积雪厚，分了几个人去扫。
这其中，就有顾曼晴。陈映书本来是不参加的，但谁让她的好朋友就在打扫的名单之中呢？
大家喜欢看雪，但都不喜欢在雪地里干活，尤其是这种扫大街的活儿。毕竟，雪景虽好看，但天气过于寒冷，哆哆嗦嗦干活可不是谁都喜欢。
顾曼晴在校服外裹了厚厚的外套，感觉自己臃肿得不行，更别提戴着手套的手拿着扫帚都更吃力了。她看了看身旁不停哈着气的陈映书，终究还是不忍心。
“你去里面待着吧，我自己就可以。”
陈映书哪里肯听，颤抖着跟在她身旁，抱着扫帚道：“那不行，我是最讲义气的。说好陪你，那就一定陪你。”
顾曼晴没有说话，陈映书只当她默认。
看了看地上的雪，陈映书一下玩心大起。她悄悄蹲在地上直接揉了一团雪，猝不及防间丢了过去。
听得“啪”的一声，那雪在顾曼晴身上开了一朵花。
陈映书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人脸色似不太好。她咬了咬唇，等着顾曼晴发作。
“我……”
不等开口，只见面前一团雪快速朝自己而来。她也未曾来得及躲开，那雪直接在胸口处绽放。
“好几个顾曼晴，竟然学会‘出其不意’了。”
“对你，就该要这样。”
两个人说着便打闹起来，若不是因为学校里，只怕都收不了了。
顾曼晴捻了一团雪，趁着陈映书还没回过神，作势要将手里的雪团扔出去。
可哪想到，她这边的雪团刚瞄准，陈映书的动作倒是快，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
而那雪团，最后落在后来人的胸前。
“妈呀——”
听陈映书这一声叫唤，旁边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来。
顾曼晴定睛看去，那雪落下处伴着淡淡的融化水渍，修长的手轻轻地掸了掸。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手，随后就是熟悉的脸。
那正是，沈聿修。
天地间有一刻的安静，仿佛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对……对不起！”
顾曼晴快速跑过去，一时间慌乱无措，所能想到的就是给他鞠个表示道歉的躬。在他面前，似乎再多的话都会在开口的瞬间咽回去。
她看到那双白色的帆布鞋动了动，随后，他的食指轻轻地点在自己的额头。伴随着他的动作，她缓缓抬头，看着他又放下手。
他的校服外套着黑色长款呢大衣，胸口的血渍尤为明显。灰白的大格子羊绒围巾衬得他温和自在。
这样看，他似乎换了发型。微卷的头发看上去有着些许忧郁的文艺气质，又有一种没睡醒但又莫名呆萌的感觉。
“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严肃，又似是有一分玩笑。
顾曼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的脚步已经走远了。
他们的每一次相遇，好像都带着戏剧性。
但每一次，她都显得有些狼狈。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顾曼晴看着那身影，再次陷入沉思。
事实上，距离真正的春天，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但元旦晚会，是真的来了。
顾曼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对于班级表演什么节目等一无所知。大概只有晚上在宿舍里大家讨论的时候，她才会听上那么几句。
于是，她就听到关于元旦晚会主持人的事情。
他们说，主持人一共有四位交替进行。这其中，就有沈聿修和蒋妙仪。
没有超出意料，但又在意料中。
元旦晚会的那天，整个会场显得尤为热闹。
听说，还有其它学校偷偷跑来的人，有男生，也有女生。
显而易见，男生们想看蒋妙仪，而女生们则是为了沈聿修。
他们三班的位置靠前，能够近距离看到舞台的情况。
顾曼晴和位置在中间，是个视线极好的区域。她安静地坐着，听着前后四周的讨论。
像这样的活动，陈映书一向都是不参加的。这个时候，她忽然显得有些孤独。
有时候，她似乎习惯了陈映书在身边。当喧闹变为安静的时候，反而不再习惯。
灯光逐渐暗下，最后只聚焦在舞台中央。
音乐响起，在光束的追随下，可以看到一男一女，缓缓走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