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需的话对文锦绣造成的冲击不亚于世间惨象对他内心的冲击。
后者的冲击让文锦绣对山河宗修儒动摇,前者动摇的则是文锦绣的儒家理念。
儒家治世之念不以君施行,如何广于天下?
“若是尚小山在这就好了。我们三个可以好好论一论。”
尚小山来天云村匆匆忙忙,与王之需交谈无多也不深,但其家学渊源,总有话语发人省醒,于王之需与秦人武有提纲挈领之功。
二人见无法多留尚小山,便约定日后定要好好在天云村多呆些时日,多多探讨。
其实天云村与小天村很是相似,只不过形成缘由不同,一是被迫,一是自发罢了。
所以王之需感觉与尚小山交谈定会获益良多就是此理。
“我道尚小山怎会斩出那一剑,原来是儒家出身。”
文锦绣一来当然就将事情原委与秦人武王之需二人讲述了一遍,“秦兄,之需兄这几个女子便有劳了,不知怎么安置?”
王之需不假思索的说道:“按我村传统,给予足够生活所需,因是女子帮其每人开垦一人份耕地,归村里所有。但所出粮食归其个人所有,只需按收成上缴粮税或相应钱财即可。”
其实自从天云山地宫阵法被引爆后,天云村得以与外界相通,此前欢喜坛主就是因此而偶入天云村的。
天云村在这期间也收留了偶入村子的零星流民,打杀了闹事之人与些许流寇。
天云村倒是早早修建了防御工事,设置了哨卡关隘,比小天村还要早些。
真福教一反,恐怕流民会更多。因为这真福教放纵欲望,哪有什么军纪条例,见到想要的就抢。而大元官兵则是还有征用一说,本质并无多大区别。
文锦绣听得此言,略微思索了下,按说天云村不缺这几个弱女子的劳力,这背后定是有所深意。
看着王之需笃定略带自信的笑容,文锦绣决定留下来,亲自探寻,小山哪,这个地方确实不错,果如你所言,我确信会有所得,当真要敬你一杯呢。
当即抱拳拱手,“不知秦兄,之需兄可欢迎小弟?”
“哈哈哈哈,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不过可是没有例外哟!”
这回轮到文锦绣自信一笑:“正合我意。”
......
“杀呀!”
“杀掉这些贪官污吏,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杀掉土豪劣绅,就有吃的了!”
真福教的突然爆发,让刚从人口失踪的阴影中摆脱出来的灵风镇,又陷入了战乱中。
一枪扫飞几个绿衣士,李画抓起腰间的葫芦往头上浇了一下,些许冰凉让其躁动的心神缓解了下来。
“这真福教武艺一般,可这引动情欲的邪功真是麻烦啊!”
旁边几个同样武林人士打扮的“游侠儿”也是嚷嚷道:“妈的,要没有这个,这群妖人早被大爷杀光了!”
这几个人以“神枪”李画为首,是附近一带有名的游侠,行侠仗义颇有侠名。
大元皇帝昏聩,朝廷腐败,官僚大肆兼并土地,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早晚要反。
许多有识之士都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预料到了这一点,可谁也没到竟是真福教反了,也没想到竟有如此浩大声势。
不深入民间的人对这个教派必定了解无多。
大川,老陕,林疋之边境地区是一片原始森林地带,历来为被迫离开土地的流民聚集之所。
大元至乾盛时,经过几代皇帝励精图治,国力强盛,人口增长迅速了起来。
可也土地高度集中,兼并严重。至乾盛后期予象、白完、古贡各地出现饥民,陆续聚集于三省交界的深山老林地区谋生,加之嘉景元年的大旱,其众以数百万计。
流民迅速改变了三省地广人稀的状况,人浮于地的现象十分严重。此间百姓又是“靠山吃山”,故山地环境的制约和人口的急剧增加,此两条使此间百姓勉强过活。
但朝廷呢?贪污腐败盛行,各官吏无不贪赃枉法,欺压百姓。
此地还有“毕如蝙蝠,身不动摇,惟吸所过虫蚁。福如狼虎,虽人不免,陈如鼠蠹,钻穴蚀物,人不知之”的民谣。
说的就是总督毕水元与巡抚福宝丁、布政使陈望等朋比为奸,鱼肉百姓。
至于下级官吏,更是上行下效、变本加厉。移民们遭受官吏、差役、兵丁的欺凌。
差役们一遇到搭棚居住的流民求助,便敲骨吸髓,坑害流民。常以各种名义进行巡查,山民受到差役的凌虐,无可申诉。
差役过于繁重,大多数山民都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他们还往往趁山民因路途遥远、山路险峻而没有盘缠到县城上缴钱粮的机会,诈称“截粮官”,欺骗山区农民。
由此唯一真人杀了作恶差役兵丁,暗暗建立了真福教,此地生民无不寄托于此教,故真福教教义天然含造反一条。
又因三省地域辽阔,地形复杂,历来是各朝政权所不及的地方。
而棚民居无定所,今年在此,明岁在彼,甚至一年之中,迁徙数处。即使是已经建造房屋的,也是零星散处,山内村落绝少,毗邻而居的也要相距数十里。
新增流民人口大多聚集在山内或处于流动中,保正甲长很难进行有效的控制和稽查。故大元保甲法并未在此地界内得以贯彻实施,大有真福教藏身的空间。
加之大元在此间驻军又很少,势薄力弱。真福教起事之前,大元未能在以深山老林为主的三省地区建立起有效的镇戍军队。
故大元来不及应对,真福教便控制了三省之地,而后极短的时间内,白完,予象,古贡,甚至北田,廿一省都有真福教众响应,竟让人有无法抵挡之感。
灵风镇为一偏僻小镇,非其主要目标,只来了一股真福教起义军,号称解救受苦百姓。
可其所行乃是杀戮淫乱之事,不得不说催人情欲的邪法也是真福教有如此规模的一大利器。
李画几人与真福教交过手,差点吃了大亏,才想出以冰水保持本心的办法,在其要穴还附有冰袋。
灵风镇的镇戍兵丁战力孱弱无比,几乎无抵抗之力,更有甚者受邪法一激投入真福教阵营。
“哥哥,灵风镇怕是保不住了,这些朝廷兵丁差役如此差劲,真乃气煞俺也!咱们撤吧。”
李画挥舞着长枪,心下也是明白兄弟所说,可不管朝廷与真福教怎样,百姓是无辜的啊!
见事不可违,李画沉着冷静了下来,“万斗说的对,我等留此有用之身,多杀些妖人,也不枉一身武艺。”
万斗几人俱是一松,生怕李画于此死战。正当几人改换方向要突围之时,万斗眼尖看见一点寒光从刁钻的角度直袭向李画!当即想也没想飞身扑过去,大叫道:“哥哥小心!”
噗!
咕噜噜!两人滚落地上,“万斗,万斗!”
李画将万斗抱在怀里大声喊叫着,可万斗背心挨了一剑,直透心脏,已然气绝身亡。
李画抬头,只看见一条黑色的身影正一击而退。抬手一枪扎死一个绿衣士,李画仰天长啸,无尽的悲恸与愤怒,震的四下一顿。
而后,李画挥舞着长枪追击黑衣人!剩余几个兄弟紧随其后,形成一个锋锐的箭矢,射穿敢于挡在路上的绿衣士,与真福教信众。
可他们终究是受到阻碍,黑衣人身法奇快,瞬息消失在了几人视线里。
李画目眦欲裂,加上真福教的恶行,一杆长枪挥舞的虎虎生风,几乎抡圆了,见真福教就杀,一枪一个,发了狠要杀光这些妖人!
而在一处房屋的阴影里,那个黑衣人就藏在那里,冷静的看着冲杀的李画众人,他要等李画这口气泄了再次出手。
只见李画他们将真福教杀了个对穿,势头一缓,要再次杀回去。黑衣人眼睛一亮,时机到了。
他刚要动作,只觉一股寒气侵入了的脖子,瞬间浑身僵直,不敢异动。
那是一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小剑!
没等对方开口,他一咬牙,随即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露出了一个满脸错愕,微微抖手的少年,正是尚小山。
话说回家报了平安,尚小山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丁小春此前提及灵峰镇,他便动了念头,想要去探查一番看能得到什么线索。他将灵风镇一事简单向韩水清讲述了一遍,韩水清自是无不可,她下山本就是为尚小山而来。
就这么二人走了半天来到了灵风镇,恰逢看到黑衣人刺杀李画,二人顿觉熟悉,是此前抓二人给司马青的那一伙人。
尚小山便与韩水清跟随此人,趁其不备,制住此人,可谁曾想此组织如此谨慎,竟然口中藏毒,咬破自杀!
韩水清轻轻开口:“你去吧,我用太上摄魂术试试。”
尚小山点点头,跑了出去,看了下李画等人暂无性命之忧,便没去帮他们,因为现在他要救人,救正在被真福教迫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