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在五月八日这一天,带着山海城和江海城的所有大匠师来到源启城。
源启之城,是不奴族在阿兰草原的第一个聚居地。
刘玉带着所有人参观了,当年的第一个码头,第一座房屋,第一座砖窑和工坊,所有人都感叹不已。
夜晚,刘玉在房间里,写下这样的提案:“源启之地,现有民四万,吾欲从此开启变革。学大汉之村庄,承不奴之匠制,在源启之地新建村庄十个,每村二千人。然村之一地,须有地,即有粮;须有工,即有钱;须有道路,则万物通达;此事应该循序而渐进。
先,吾等需为定居之民修建房屋,此房屋应好于城镇,方有人愿往之;
次,此村所耕之地,所牧之牛马羊,应有一半属于耕种之人,而新耕之地更应第一年收益尽归村人;
再次,城镇须修通各村之路,按时维修,保村通达。
最后,每村,应有一工坊,或木,或砖,或瓷,或铁,有一半村民应以工贸为业,方能繁茂。
农工一体,粮牧贸同身,道路通达,技能传承,方可生生不息矣。”
崔力和一众大匠师看到这个提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村之工造,可为粗品,而精品造于城镇之工坊。此为村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体系通达,万民合力。”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外面的村子农业,牧业和手工业,将要同步发展。两千人的村子,一半从事农牧业,一半从事手工业,村子按照分工将粗加工的东西送到城镇,而城镇可以利用水力和风力作坊,进行细致的精加工。这样,农村和城镇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这样一来,村和城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因为有了工业,那么村庄会和城镇紧密相连,而村庄又能很好的管理分散在外面的田地和牛羊马,他们希望创造一个高效且紧密的村镇体系。
源启是不奴人最开始劳作的地方,现在变革也要从这里开始。
崔力曾和大匠师们说道:“这很不同啊!大汉的农村没有工业,而不奴族的农村有一半的人要参与我们的工业大生产,生产的东西又能换成铁钱。我想啊,不奴人的村子,要比大汉的村子要富有一些,农人的日子应该也会好过一些吧。”
大匠师们看着这个提案,也说:“修大房子,修作坊,修路,开荒有一年的所得,种的粮食和养的牛马有一半是自己的,我等也想去啊!”
崔力笑骂:“等源启试点以后吧!”
刘玉也笑着说:“我们试点一年,看看效果,若这十个村子能欣欣向荣,那就全面推广,若有问题,我们还要继续改革。等到推广,你们也可考虑。”
众人再次商议,看看这个农工村,该如何合理规划,要保证百姓吃饱,穿暖,还能富裕。
一个新的不奴族农工村一点点展现在大家面前:
首先就农业而言,以麦和大豆轮种,另外还要大量种棉花,麻,作为经济作物,也同时解决老百姓的穿衣问题。田间每九亩地,要有一亩塘,要修水渠,建砖头水窖,这样既可以抗旱,还可以提供淡水鱼。马和牛放牧,羊圈养,因为羊吃草根。粪便收集作为肥料,和池塘每年清理出来的淤泥,以及草木灰一起沤肥,然后回田。
工业作坊因地制宜,靠近森林就是木业,靠近矿场就是矿石开采,靠近河流就是锻造,靠大海就是渔业,左右不靠可以烧瓷,也可以做周边村子原物料的粗加工。
崔力他们没有想到,真正改变不奴族的其实是那些没有天赋资源的村落。他们的二次加工,后来成就了很多真正的产业链,分工越来越细,做的东西也越来越好,产量也越大,他们成了这个农工体系中最有力的工业发动机。
而刘玉没想到的是,那些散出去的不奴人农工村,会是不奴人最终统治这片阿兰草原最大的助力。
这些村子离周边的阿兰部落的距离比城镇近很多,很多普通的阿兰牧民经常会到村里做客和交换物资。
当贫苦的牧民看到漂亮的村舍,看到一望无际的麦田,看到如同白雪的棉花,看到吃不完的咸鱼,看到人们手里的铁钱,看到不奴人家里的各种器物,看到羊圈里,草场上,那些吃不完的牛羊,看到冬日里的暖炕,看到为牛马过冬修的大瓦房。小部落最先坐不住了,因为他们最苦,他们需要不奴人的帮助,他们主动加入不奴族。
然后是中型部落,周边的小部落一旦开始变成村落,他们就显得特别的难受,原本生活还过得去,可一两年之后,再次相比之下,突然就不好了!
于是,中型部落也开始加入不奴族,希望不奴族以族人的方式对待他们,而他们愿意用土地来换取建造村落,以及学习不奴族的一切。
当小型和中型部落解体之后,大型部落也就失去了社会基础,看上去上万人的大部落,在工业体系之外,一旦生活产生对比,他们依然是孤独和贫穷的。
无论最后的时间有多长,他们最终会融合进不奴人农工村的海潮之中,当然这后面还有很多的故事和大历史的背景。
这一切,在源启变革之初,刘玉和崔力都是没想到的,他们最初只是认为很多田地离开城镇太远,农人劳作要虚耗太多时间和脚力。
而在村落里建立工坊,是因为他们认为只有粮食产出,不参与贸易,村人饿不死,但永远无法富裕。所以,他们为每个村子规划工坊,只是想让他们能够有多一点的铁钱收入,也可以利用农闲的时候,好好利用一下闲散的劳动力。
最有意思的是,这群从城镇里生活过的人们再次走入荒野,居然采用了城镇里面的劳动方式。
就算是农业,他们也开始进行分工,有人专门制造天然肥,有人负责专门除草,有人负责灌溉,有人负责鱼塘,有人负责修砌,有人负责运输。
除了大耕种和大收获的时候,全民上阵,其余的时候各自分工劳作,在执鞭者的管理下,井井有条。
而且,这些村落位于荒野,军训也一日不废,因为不奴族战争他们要参与,野兽也时常触摸于附近,这让他们对于武备更加认同和重视。
最后就是白马少年,每年毕业的学子,要选择一个村落或者军队去服务三年,之后才会分配工作。
这群孩子毕业的时候,军队和村长,要送白马去学校。用一匹白马来表达自己的诚意,把这些学子请进军营和村落。而这些少年,要教他们写字,帮他们写信,给他们解读政策,也和执鞭者一起商讨赏罚,他们一起劳作,一起战斗,一起生活。
这群白马少年,后来都是农业,工业,军队和文人之中的“大匠”,他们年轻时都是从田间,从工坊,从村落,从军队的最底层走出来,他们的根和不奴族的百姓紧紧相连。
袁华说:“若是五谷你都分不清,若是你连牛马都不知道喂养,若是你都没有和军人一起巡逻过,你凭什么管理别人?就凭你会写字?去你妈的,去死吧!”
反观,每一年的九月,军队和乡村的白马大队进城请人的时候。那时所有城镇皆是万人空巷,如同盛大的节日,人们看着马背上的少男少女们,都会在街边大喊:“我不奴白马少年,壮哉!”。
而当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用一匹白马恭敬地请走时,那是一种心里无上的骄傲,“你们看,快看,那个骑着白马的,是我的孩子。”
这就是不奴人的节日,这一天后来称为“白马节”,这让不奴人在心里有一种天然,对文化和文明的尊重。
而每日上午七时到八时的军事集训,每个月两天的轮训,优胜的社区团队会获得物资奖励,同时家家户户备有马匹,皮甲和弓刀,每年四月,山海城会在石壁前祭奠先烈,这让不奴人骨子里善武而勇烈。
这是一个混合了农耕和游牧,工业和航海,文明和野蛮的奇怪部族。汉字和汉语是官方语言,文字就像一条心灵锁链,让这个部族有别于周边。
而四面皆敌,战争随时会降临,敌人就像锻造钢铁巨锤,在不断锤炼这他们的灵魂和肉体,又让他们要不断前进,不断学习,不断强化自我内部的民族认同。
文明上,不奴人,有一种奇怪的自我认知,因为他们没有奴隶,这让他们在心理上俯瞰周围所有的文明。
后来,年老的刘玉,曾经这样说过:“这一切都是命运!是敌人成就了我们,是苦难和痛苦不断让不奴人团结。而我们来自四方,所以胸怀开阔,也因为人民的心更为开阔,我们才可以接纳四方而来,源源不断加入我们的部落,待之如亲。不奴啊!其实,只是浩大历史中的一个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