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梵无回到无渊的时候,就看到已然深入梦魇的叶洵和昏迷的格桑,他难得感到有些棘手,掌心微动,很快将周围的鬼气驱除。
叶洵本身就是人类,她会下意识的排斥鬼气,但是格桑不一样,她反而会吞噬鬼气。
格桑如今心智尚未成熟,贸然吞噬太多鬼气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梵无指尖微动,鬼气迅速缭绕,薄唇轻启:
“知渊鬼术,大冥入梦,魑魅魍魉,灭囚窟——”
——
“姐姐……姐姐你醒醒……”
格桑摇晃着叶洵的胳膊,可任凭她怎么呼唤,叶洵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格桑无措的回头看着梵无,哽咽的嗓音很快涌了出来:
“师父……姐姐为什么还不醒啊?”
梵无看着躺在地上面色苍白,额角还隐隐冒着冷汗的叶洵,微微蹙眉。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叶洵还是没醒。
按理说入梦剥离鬼气之后,两人应该都能醒过来才是。
然而叶洵至今昏迷,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梵无低头看着眼眶泛红,但是流不出泪眼泪的格桑,突然间看到了她额角闪过的黑气,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见他急促的问道:
“格桑,你方才,都梦到了什么?”
梵无入梦不为解梦,单单只是驱除鬼气而已,况且,一个无渊鬼主,一个古族天选祭祀,任谁的梦,都不是外人能轻易看到的。
格桑怔愣片刻,看着梵无的眸子微滞,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梵无看着格桑的反应,突然想起了鬼是不会做梦的。
所以说,深陷梦境的,从来都是叶洵一人。
梵无是人,所以他下意识就站在了人的角度。
可是,如果是这样,凭借叶洵自己的力量,倒不至于出不了一个梦魇,她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格桑愣愣的看着眼前深陷梦魇的姐姐,“师父……姐姐说,她喜欢听格桑唱歌,可是格桑不会唱歌……”
梵无一愣,一瞬间就明白了格桑的意思。
确实,无渊鬼主,怎么可能一直是个孩子。
梵无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良久,他才低下身来,看了叶洵一眼,将目光转向了格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
“没关系,师父教你……”
生活总会继续,谁会在意结局如何,就算是格桑与梵渊终将刀剑相向,如今,格桑还只是个孩子,不是吗?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不过是想求关注,求爱,想被保护而已。
格桑有叶洵,有师父。
所以她做一个孩子就好。
这样,就很好。
叶洵喜欢听格桑唱歌,格桑不会唱歌,这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
但是在想要保护格桑的梵无眼里,这一点都不矛盾。
叶洵,入的是格桑的梦。
叶洵被困幻境的缘由,是格桑。
格桑,想让叶洵看看过去的自己。
她,想让叶洵陪她。
鬼,总是有恶念的,可如果这样的恶念不会危及他人性命,梵无,一向都是容许的。
“师父,会唱歌吗?”格桑睁着懵懂的眼睛,抬头看着梵无。
梵无放在格桑脑袋上的手一顿,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当然是会的。
会唱人间的歌,也会鬼界的谣。
梵无怔愣片刻,轻笑出声,收回了放在格桑脑袋上的手,转头看向远处,鬼气肆意横行,却不是为了吞噬,而是臣服。
垂眸掩去其中深色,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不由牵出了丝微的浅笑。
薄唇轻启,好不温柔。
“诡暗孤高的群羊,坠落了的太阳……”
“希望,和火花一样……”
“燃烧,同苏醒一场……”
“远方,花在绽放……”
“梦里的姑娘,远行的儿郎……”
“……”
这是萨迦蛮族的民谣,叶洵,就是萨迦族的人。
这首民谣,正是以萨迦蛮族的信奉的神花“格桑”命名。
梵无看着牙牙学语的格桑,和逐渐冷静下来的叶洵,紧蹙的眉梢终究是歇了下来,只是在只有格桑稚嫩歌声的无渊深处,这里,还是太静了些。
梵无站起身来,向前方的陡崖走去,没过多久就驻足崖边,无渊很深,深不见底。
那种,不知道深渊的深。
他闭着眼,感受着梵渊给他带来的痛,和欢愉。
还有身体里,曾经被进入的温度,冰凉的温度,此刻却像是要将他灼烧了一样。
梵渊留给他的每分每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不敢忘,忘不了。
“师父……”
身后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了,叽叽喳喳的,又响起了格桑灵动清脆的声音,其中隐隐约约交杂着的,还有叶洵的那声呼唤。
梵无回头看着两人,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不过是,成全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