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些话,又是这些话。
周帷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平日里岁月静好时,他愿意哄着她捧着她。
可如今,府里一团乱麻,他自己拖着一条断腿还发着高烧,实在是没那个精力再去捧赵素兰。
他越说越气,越气越说。
之前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赵素兰,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还名节清誉体面?你赵家被抄家,你被那些个兵痞拉扯时,怎么不见你说名节?你被关在牢城营里,与那些个犯人躺在一个被窝里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在乎清誉?你挥霍无度花着我侯府的钱财时,你的体面都被狗吃了吗?呵……一个下三滥的罪奴罢了,跟我讲体面?赵素兰,赵大小姐,你配吗?”
赵素兰被骂懵了,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流下两行清泪,似是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赎我?又何必带我回侯府?”
周帷依旧余怒未消,冷冷道:“不是你派人给我传信,说你快被折磨死了吗?不是你趁我南下办差时,特地出现在我面前吗?你不应该问我,赵素兰,你应该问你自己。”
赵素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竟然怀疑我?”
她原就是清冷美人,如今做出这副姿态,还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模样。
换做往常,周帷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可最近府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他已经被折腾的心力交瘁,这会腿伤剧痛,身上还发着高烧,实在没那个心思去怜香惜玉。
语气也依旧很不耐烦:“赵素兰,我不管你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总之,入了我侯府,就要守我周帷的规矩。如今我要从你屋里拿些物件去质押,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赵素兰不堪打击地退后几步,默默流着泪,满眼倔强别过脸去:“随便你。我赵素兰自幼享尽人间荣华,早已不稀罕人间富贵。别说这些破烂玩意儿,就算金山银山捧到我面前,我也不稀罕多看一眼。如果不是怕失了侯府的体面,我才懒得管你。”
“既然不稀罕,那就滚来。来人,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搬走……”周帷有备而来,直接吩咐尤管家进来搬东西。
一群家丁乌泱泱涌进来,片刻功夫,屋里就空了一大半。
赵素兰气得浑身颤抖,越发满脸不可置信:“周帷,你竟然真拉得下这个脸?”
周帷冷笑:“你赵大小姐不是一向嫌我不体面吗?那我就真不体面给你看。你们几个,继续搬。”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眼看着值钱的物件一样一样被搬走,赵素兰实在顾不得冰清玉洁,也顾不得铜臭肮脏,直接将一对最值钱的玛瑙碟子护在怀中。
“连买米钱都快没了,哪来的钱给你买鲜果放屋里熏香?这玛瑙碟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一并拿走,还能值几个钱。”红玛瑙的碟子晶莹剔透,赵素兰平日里用来盛放熏香的鲜果。
周帷看见这玩意儿,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寒地冻的,他老母亲想吃个鲜果还吃不上呢。赵素兰倒好,日日足足十斤鲜果呀,竟然只用来熏香。
听说每日都有新鲜的鲜果送来,头一日剩下的,要么放进铜炉里煮着继续熏香,要么赏给下人吃。
如此奢靡无度,完全不管侯府死活。
“周帷你……你……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的亲妹妹。我看你真是跟那商户女待久了,沾染了一身铜臭气,一张嘴就是银钱。”赵素兰终究还要几分颜面,没有跟家丁拉扯,任由他将玛瑙碟子抢走。
但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口不择言。
那对玛瑙碟子可是西域来的珍品,单只就价值三百六十两银子,就这么被抢走了。
“你这屋里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哪样不是用钱买的?高贵的赵大小姐,既然你这么看不起银钱,厌恶铜臭,不如将你这身价值千金的衣裳首饰脱下来?”周帷从头到脚打量赵素兰一眼,满脸讽刺。
“你、你……我赵家向来不慕名利,我根本不在意意向首饰的价值,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素兰流下两行羞愤的泪水,一扭头趴到床上去哭。
“谁让你欺负我娘亲的?我打死你……”周鸿不知从哪跑出来,红着眼满脸狰狞,像只小牛犊子似的扑过去对着周帷拳打脚踢。
“啊。”他一身牛劲儿,又专门往那条断腿上打,周帷当即痛的惨叫一声。
“坏人……你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还要拿我们屋里的东西,你是个没用的坏人,没用的废物,再也不认你这个爹爹了,打死你……打死你……”周鸿越打越兴奋,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
摄政王府的人欺辱他也就算了,如今就连区区一个小孩也敢看不起他。
周帷瞬间气血上涌气得浑身发抖,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光:“小畜生你闭嘴。”
“啊……”
周鸿被扇得跌坐在地,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冲上去捶打他:“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区区一个破落户,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打死你,我要让我父……”
“闭嘴。”赵素兰突然窜出来,又给了他一巴掌:“就算他真没用到要变卖女人屋里的物件,没用到不顾侯府的体面,他也是你亲爹,不得无礼。”
“哇……你们都是坏人,都是没用的东西,我迟早打死你们……”周鸿委屈得哇哇大哭,一把推开赵素兰跑出去。
“连你的亲生儿子都看不起你,你满意了吗?”赵素兰嘲讽又失望地看周帷一眼,转身出去追孩子。
若是从前,周帷早就羞得无地自容,必定要低声下气去哄这母子俩。
可如今,周帷实在没心思去哄他们。
继续指使家丁们搬走大半物件后,又让人抬着他,直接去了周芙院里。
周芙因为嘴贱刚挨过摄政王府的暗卫们一顿毒打,这会儿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一嘴的血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满眼不甘心,任由家丁们将屋里的东西一件件搬走。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周芙不由得有些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些年总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谢妙仪,总在她面前口出恶言,让她自卑到不敢再补贴嫁妆银子,外头就不会欠下这么多债。
他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因想请她回来得罪了摄政王被打成这样。
她屋里这些值钱的物件,更不会被搬走抵债。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谢妙仪在家的话,肯定会帮她将事情处理妥当,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操一点心。
她总认为谢妙仪低贱,除了会用臭钱收买人心之外一无是处。
如今才发现,没了她是真的不行。
整个长庆侯府没她不行,周芙没她更不行……
“嘤嘤嘤,小姐,侯爷怎么这样呀。老夫人不疼您,侯爷如今也一点兄妹之情都不念。夫人又出身低贱,与她待在一起,只坏了您的名声。您堂堂侯府嫡出大小姐,如今这府里,竟没了您的容身之地……”翠玉心疼的用冰帕子替她敷脸,哭的双眼通红。
周芙一怔。
是啊,整个侯府,除了谢妙仪那个低贱的商户女喜欢讨好她之外,其他人对她也不过如此。
如今,连她屋里的物件都要搬走。
她在这府里,是真的没容身之地了。
不知怎么地,周芙突然想起前几日与郑郎私会时他说过的话。
他说,只要她肯跟他走,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他说,他将来一定会考取功名,让她做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
他还说,千金易得,真心难求。为了她,他愿意被侯府记恨,愿意背上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