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点头,成初的眸为不可为松了一松,继续道:“古人云:“知其不可而为之,是谓大丈夫。”荆轲不辞艰险,孤身赴秦,其身虽勇,其计虽密,终不敌天命。
荆轲之行,虽败犹荣,其名流芳百世,其事激励后人。虽不能改写历史之篇章,但其精神,其忠义,却如璀璨星辰,照耀千古,令人敬仰。
是以,她们效仿荆轲,学其忠贞不渝,学其勇往直前。虽世事无常,命运多舛,然心中有信念,便能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
“所以,她们虽赴死,但心中高义,便是无憾了。”李笑笑不知为何,泪已滑落,为那些人,也为自己那说不清楚的悲伤。
成初揉着她的头,轻声道:“笑笑,谢谢你信我。荆轲刺秦,不是这个世界典故,你明知,却愿意说。”
李笑笑破涕为笑,素手轻点成初鼻尖:“我就知,你在探我。”
“嗯。”成初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日做账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你是穿越过来的。本想过些时日,再与你谈谈回现代的事情,不过确实不能再拖了。”
“嗯。”李笑笑机械性的点着头,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回现代?她没听错吧!刚才一个古代人,居然跟她说回现代的事情。
难道成初也是穿越过来的?
“笑笑,此事说来话长,容我准备好,再与你详谈。”成初大概见李笑笑已经懵逼,心觉此刻需要让她先消化一番。
确实,对李笑笑来说,这件事情过于骇然。能够回去,她固然开心,但是此刻却没有了那个心思。
她沉默半晌,忽然道:“成初,我想见见那些盘国的流民。”
成初微微一愣,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的目光坚定,眸中燃着一团火,那一瞬间,他妥了协。
“好,你去找海淘。此事,我不便再出面。”
为何不便,成初没有细说。直到第二日,李笑笑便见到了传说中的十当家,海淘。
那是一个十分拉风,倡导服装自由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穿绿色华服,原本素雅的颜色,非要绣上拉风的貂皮上去。别人只是加一点恰到好处,显得华贵。
该名男子,却好像担心别人不知道他钱多。衣服料子没多少,都让夸张的貂皮占了,还是染成最拉风的红色。
更奇特的是,该名男子手上还拿着女子用的蒲扇,正搔首弄姿的看着李笑笑。
“小媳妇,听说你要见慕容夫人。”海淘摇着他的小蒲扇,妖娆的围着李笑笑转了一圈,两指捻起李笑笑的衣袖。
“你这身衣服还是换了。”
“为何?”李笑笑不解,难道她还得换男装不可?
“她们最恨黄色。”
“盘国人是有什么颜色忌讳么?她们的公主,不也是穿着黄……”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李笑笑看着海淘那讳莫如深的眼神,忽然明白了。
李笑笑立刻换上一件素色粗布裙,拆了发饰,简单挽了个发髻,便随海淘过去了。
那些盘国流民,此刻都安排在城郊外的庄子上。建筑很普通,占地却很大。像这样的庄子,财神庄有很多。进了庄子,就见到里头井然有序。
尽管如此,李笑笑依旧被这满眼的红,亮瞎的双眼。
清一色的红衣黑褂,腰上绑着黑腰带,脚上穿着绿鞋子。小厮的头上,还人均一顶绿帽子。
好闪,好瞎!
“大当家说,这样子可以少些悲伤,多点喜庆。”海淘摇着小蒲扇,非常满意且自豪。
“……嗯。”
李笑笑呆了呆,原本心里满满的悲凉,都被这满眼的色,一巴掌扇得热辣辣的。
盘国的流民分成两类,住在东西两院。伤情恢复快的,住在东院,已经帮忙整理庄务。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残疾,但神气却并不悲伤。互相嘲笑着打趣着身上的衣着,显得很是欢乐。
而西院,住的是伤情很重的。李笑笑随着走进去,便闻到了浓烈的药味。院落空地上,支着数十个炉子,上头正在熬煮煎药。
厢房里传来女子们隐隐的啜泣声,海淘指着那个屋子,一改轻佻口吻,颇为严肃:“慕容夫人,便在里面。”
里头都是女子,他这个外男,便不进去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李笑笑推开门的瞬间,眼眶一热。里头躺着数十名女子,最大不过三十岁,最小不过六七岁。
身上各处都缠了纱布,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双眼空洞洞,下身还在渗血。
“还愣着干嘛,快帮忙!”
一个身形枯槁,消瘦的妇人,将一块纱布塞到李笑笑手中。
“那孩子那里刚动了刀,拆了卸线。你给她换纱布的时候,慢着点,这样的孩子有好几个。”
她们都被行了割礼。
“这个上金创药的时候,让她咬着木棍。”
她们浑身上下,刺着各种脏话。
“这个是脚踝处,好不容易止了血,换纱布的时候,要捆扎紧了。”
她们都被砍了脚。
“这个是手踝,同样处理。”
她们都被剁了手。
这些人,都没有哭,都对她露出善意的,温暖的笑。
“好咧。”李笑笑忍了忍,扯出笑容,飞快抹了把脸,随着妇人的指挥,忙碌了起来。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李笑笑刚帮一个小女孩换好伤药,就听见有人喊她。
“姐……姐。”
李笑笑抬头,看见房间里最小,伤却是最重的女孩。她躺在床上,招呼她过去。
女孩挣扎着,艰难伸出已经空洞洞的“手”,指了指自己胸口。
“信……信仰。”
李笑笑小心翼翼将女孩脖子上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小木牌,雕刻成银杏叶的形状。
女孩将那木牌压在光秃秃的手臂下,脸上平静而满足。
“阿娘说,天佑七公主,公主会佑护我们的。”
那是上官珂的特有图腾,那女孩此话一出,原本就不悦的氛围,此刻更是凝固。
那妇人冷着脸,将女孩手中的木牌抢了过去,女孩挣扎口中发出呜咽的喊声,身上的纱布瞬间染满鲜血。
“慕容夫人!就算你再恨上官珂,也不要阻止别人。你憎恨的对象,却是别人心中唯一的光。”
那妇人便是慕容夫人,而这里的人,不知为何,恨透了上官珂。
李笑笑一把抢过慕容夫人手中的木牌,放回到小女孩身上,那女孩本就已经强弩之末,用那断了手的手臂,艰难的“抓”着木牌。
血渗透纱布,顺着染红了木牌。
“七公主佑护我们,本就是句傻话。”那慕容夫人眼里染了红,嘴里有着嘲讽,有着恨,有着疯狂。
“邯郸城千名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她在哪!”
“屠城三日,尸堆如山的时候,她在哪!”
“城内五十四名婴儿,被串成串玩的时候,她在哪!”
“邯郸女以舞姿闻名,却被像牲口一样,扒光凌辱,待价而沽的时候,她在哪!”
“我们被奴役主虐待,断手断脚的时候,她在哪!”
慕容夫人声音凄厉,字字泣血,一字一句砸在李笑笑的心口。
她扯开胸膛,露出胸口的空洞洞,冷冷的看向李笑笑。
“那狗贼,切我那两团肉,当着我夫君面,烹而食之的时候。请问,她上官珂,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