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甘琳一招供,其余两家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隔壁老余看着她直跺脚,一脸的愤恨,“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连个孩子都管不好,叫她拿了人骨出去招了官差上门。如此这就罢了,你怎地还没有被打就招了!
你就不能说,你儿子是个偷儿,那血肉骨头啥的,是你砍的排骨?
就那个戴斗笠不知道长啥样的怪人,一看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能分得出就有鬼了!”
清理完猪圈走出来的阿晃,摸了摸自己的斗笠,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分得出。
可还是算了……心里说了,就当说了。
他正想着,就听到周昭开口说道,“他不是什么怪人,他是个仵作,能够分得清人与畜生,不像你们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畜生。”
那老余显然正是那街上随处可见的暴躁老头儿,成日里在家中作威作福惯了!皇帝老儿还许群臣反驳,就这种老头儿,便是路边的狗,都非得听他的,不然就要开始训话了!
“你一个女流之辈,做的什么官查的什么案?你骂谁是畜生?”
周昭冷静地看着暴怒的老余,“做的抓你的官,查的你犯的案。根据大启律毁尸乃是重罪,掘人墓地盗取钱财与杀人同罪。”
老余瞳孔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周昭,“这这这……这不可能吧?人又不是我杀的!”
周昭冷冷地看了那老余一眼,这群人视人命如草芥,心安理得的碎尸,其心早已非人。
她不再理会那老余,而是看向了已经瑟瑟发抖的甘琳,“那人是怎么找上你们的,一共有多少具尸体?可是你们认识的人?”
甘琳看了一眼老余,见他也六神无主,方才开口说道,“大约三个月前,有一日我同三麻子从原乡做了大席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个想要搭车进长安的人。
因为是顺路,那人又说给我们一吊钱,三麻子就让他上了车。一开始他闷不做声不说话,我从乡下大席上带了泔水,那日恰好是有大骨头。我家小女儿春芳好奇,就问了两个哥哥。
说猪能吃得了这么大的骨头么?我儿就告诉她,说猪什么都吃,只要咬得动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那个搭车的人就突然开口了,他说他姓钱,名叫钱六儿,有桩好事想要交给我们,因为他随手就是一吊钱,我们想着他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就问了他。”
甘琳说着,回忆起了当时的事情。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生得倒是寻常,一点都不凶神恶煞,瞧着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说是每隔一段时间,会给我们家猪送点吃食,我们一定要让猪吃干净。每办一次,给一锭银子。
当时他便又给了我们一锭银子,说是下定,此事只有一个要求,不能透露出去。
那可是银子啊!我们要办多少大席方才可以赚到?我家的两个儿子春宏同春亮都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我们当时虽然知晓其中必定有问题,可还是同意了。”
周昭认真的听着。
大启朝如今的银矿主要都在西南地区,离长安路途遥远。
是以银锭子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贵族才会使用,有圆的长条儿的各种不同形状。寻常百姓多使用铜子儿。
钱帛动人心,明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甘琳还是不可免俗的心动了。
“我们拿了那一锭银子的定钱之后,一连三夜都没有睡着觉儿,那钱六儿像是消失了一般,根本没有寻上门来。就在我们心中忐忑的时候,第四天夜里,突然听到嘭的一声,然后我家养的大黑狗叫了几声。
三麻子去院子里查看,发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麻袋。那会儿正是接近宵禁的时候,天黑了路上的行人也变少了。我们夫妻二人,连带着两个儿子对着那麻袋瞧了许久,方才打开来看。
这一看差点儿没有将魂给吓没了!”
周昭听到这里,开口问道,“麻袋里装着的是尸体,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特征,身上的伤在哪里?”
甘琳点了点头,“正是一具尸体,那是我们第一次瞧见死人,双目圆睁着像是还活着一样。是个郎君,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反正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腰间还坠着一块玉佩。
我们当时想要去报官的,可又怕说不清楚反倒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且我们收了那人的银子。”
明明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情,甘琳却觉得像是上辈子那么远了一般,他们后来分尸分得多了,早就不再害怕了,更不会像第一次一样,还生出报官的念头。
“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将那尸体扒光了直接扔进了猪圈之中。我都不敢去看,也不敢去喂猪。就这么放了一日,到了第二日去看,猪却是啃不动。
那钱六儿杀人像是杀鸡一样,我们若是拿了他的钱不办事,他杀光我们全家怎么办?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分尸。”
甘琳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了余戴两家的人。
“可是我们两家院墙挨着,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年头除非是屠夫杀猪剁肉,不然有谁家有那么多东西需要剁?很快就被他们两家人发现了,于是他们也加入了进来。钱一共分成四份,我们家得两份,他们一家各一份。
是谁家分尸,谁就可以扒走死者身上的东西。衣服我们都拆掉了,缝缝补补做成了旁的。
我们家居中,就都到我们家来剁,然后直接喂给猪吃。”
甘琳说着,突然恼火的看向了戴家人,“昨日是戴石剁的尸体,他没有清理干净,春花拿了一根手指头,他都没有发现……这才招来了北军。
我们早就担心东窗事发的一日,于是商量好了。若是有官差来问,便推说不知道是谁半夜里潜入进来,将尸骨倒进了猪圈之中。证据就是围墙上的新痕,还有狗叫声……”
周昭沉默了片刻。
“你们是懂得一些官府办案之法的,但这么多口人,不可能都生了同一个脑袋,说出一模一样的供词来,只要一问,就知晓你们是在窜供。”
也幸亏他们懂一点,但不多。
“余四娘你没有听到打更人报更的声音,只是在床榻上惊醒,为何知晓是亥时三刻?还有戴家的小哥儿,你若是听到打更人的声音,同一时间醒着的余四娘为何却没有听到呢?”
“我故意问了一些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果然你们就自乱了阵脚。”
亥时三刻,就是周昭给他们挖下的一个坑。
而他们精准踩中了。
也是,天上掉下来的人肉馅饼都敢捡的人,能有多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