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不中。
对方并没有退缩放弃的意味。
无执垂下眼帘,不与无碍对视。
这是拒绝交流的表现。
可无碍却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除去他自身见不得这个师兄走向毁灭之外,也是受人之托。
“尼桑肩上的担子太重,他又不肯和我们分担。他也是个人,也会有累的时候。”
小友的话仍留在耳旁。
“如果尼桑能遇见大师就好了。或许他能在您面前暂时放下一切,短暂的休息一会儿。”
“我不清楚师兄具体的情况,师兄也无需多说什么。
只是,一个佛家弟子修行,竟然越修,脚底下的影子越大。
师兄,这是不正常。”
“我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人。”
无执将剩下的茶水喝完,手上把玩着茶杯,眼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师兄法号无执,却偏偏是心中执念最多的一个。
放下是很难,但如果不放,等待师兄的只有...”
“说的永远比做的来的容易。”无执打断他。
“我倒是想放下,可也得看人家同不同意。”
“外界,命运,皆是外求,外求皆是虚幻。”无碍再劝。
“万般皆空,唯因果不空,无碍师兄...”
无执抬眼看来,那清澈如泉的眼底,隐藏的是悲哀,是不能视人的伤痛。
“大因果者,不谈空。”
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命运与安危,无执说不了空。
大因果者,意如其名。
如果非要在宇宙中选出一个。
此刻坐在木屋中的无执便是那“之最”
无碍说的那些道理他何尝不懂。
可命运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直推着他走。
走啊走啊,走着走着,就见悬崖越来越近。
这就是让一个普通人获得无上力量的代价。
兵器强于主人,是会弑主的。
从穿越的那一刻开始,无执便与“空”逐渐远去。
造下的罪孽从未消失。
它化作锋利无比的荆棘,紧紧缠绕在无执的心脏上。
缩紧,再缩紧。
究竟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系统的任务。
原因,不言而喻。
拯救世界,或许是个不错的赎罪方式。
沉默...
沉默永远是最无奈的表达方式。
茶水咕噜咕噜地翻涌作响。
无碍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用了。
无执心中的伤口,时间也无法治愈。
良久,无碍扯出一抹笑,想给两人都续上茶。
刚有动作,就被无执用手背一挡。
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无执怎么会做出这种十分失礼的动作。
便听那嗓音道:“我早已喝不出茶的味道了,别浪费了无碍师兄的好茶。”
又是沉默。
不过这次并未持续太久。
无碍慢慢放下茶壶,沉缓道:“师兄与我相遇,乃缘。
这木屋中,没有大因果者,有的只有两个愚僧。说的话日后只会留在这木屋中。”
虽然我当不了你的解语者,但这木屋会代替我容纳你的千思万绪。
无碍起身,双手合十,微微弯腰施一礼。
僧袍飞袖
木门嘎吱一响,便徒留来客。
木屋后是一片不大的竹林,只可惜,此刻无风,听不见清脆的纱响。
茶香四溢,无孔不入。
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被浸润。
不知为何,今日的茶尤为清香。
白皙的手最终还是端起茶杯,犹豫片刻,缓缓放在唇边。
十分钟后
木门又嘎吱一响。
脚步声由殿后慢慢靠近。正在洒扫院子的无碍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清亮又不失温润的眼睛。
“师兄要走了?”
诺德笑道:“有该我去完成的事情,不能耽搁太久。刚才哪会儿,打扰到无碍师兄了。”
“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
无碍看着他,心中不由真的生出同门师兄弟的亲近之情。
便多说了一句:“就算是佛,也有渡不了的人。师兄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
又紧接着说:“若是师兄将来有天还想喝茶。推开木门,我一定会在。”
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几句话,曾让诺德在小木屋中,当了几分钟无执。
这份回忆将永远藏在他的心底。
“一定。”诺德笑着应答。
“对了,那孩子很好,不用担心。”无碍后知后觉想起那个叫朝仓陆的孩子。
“那是个好孩子,师兄教的很好。”
诺德笑容更胜:“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余音回荡在院子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白衣僧人便杳无踪迹。
另外一边
大地将手上的三块面包交给抱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单手接过,连道几声谢谢。随后便将面包从衣领处塞到衣服里,快步走开了。
在大地愣神期间,下一个人又到了跟前。
大地忙的脚不沾地,手不歇息。
虽然这只是一座二十万人的山中小城,但发放物资这种事情光靠一个人显得非常寒酸。
仅仅是发放食物和保暖物资衣物就耗尽了大地所有的精力和注意。
佛珠相连产生的光圈保护了物资和大地免受侵害。
诺德的一番震慑也维持住了短暂的秩序。
但,也只是短暂。
暗能量会将人内心中的每一缕邪念无限放大,直到彻底吞噬宿主。
把人变成一个被淫杀两欲控制的恶鬼。
很快,在大地无暇顾及的地方,无数场抢夺食物的小暴乱便开始接连发生。
抱着孩子的妇人低着头,快步到小跑迅速远离人群。
她来时便观察到了有人在悄无声息的杀人抢劫。
强盗几乎都是身形高大的青壮年男人,被抢的对象也多是老弱妇孺。
那群人为了避免被光圈里面的人发现,会先捂住受害者的嘴巴将其残忍割喉后,才会拿走食物。
一开始只是零星那么几个人作案,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
杀人的快感越来越强烈。
很快便发展到团伙作案。
杀人,抢食,埋尸。
一套流程无比娴熟。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大地的眼皮子底下。
妇人不是没有想过求助大地。
可当她醒来的时候,光圈已经在了,所有人都在乖乖排队。
所以,她根本没看见诺德和大地大显身手的时候。
当她领到面包,看见发放物资的不过是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年轻人,求救的心思便歇了。
羊羔自己都需要光圈保护,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救她?
衣服里藏着食物,妇人看似低着头,实际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快点找个隐蔽的地方吃东西。
她怀里的孩子已经因为数天没有进食而昏迷不醒。
在继续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城东的房子相比其他方向保存的最完好。因此也成为了许多人选择的临时庇护所。
妇人反其道而行,瞄准受灾最严重的城西进发,虽然有余震的风险,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进食更重要。
妇人脚程不慢,十分钟的时候便越走越偏。
人群越来越稀疏,心中的警惕性也开始慢慢下降。
“小娘们儿,去哪儿啊?”
妇人一惊,慌张的抬头。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七八个男人竟挡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们衣衫褴褛,灰尘和泥土将他们染的面目全非。
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冒着凶光,像是在某种嗜血的野兽。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还能少还少挨点打。”
虽然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显然,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抢夺食物。
可能打人对他们来说,会比食物更令人爽快。
妇人扭头朝四周寻望,期望能寻求到外部救援。
但是这里已经离物资发放的地方有不短的距离,四周除了零星几具裸露在外的尸体外,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完了
妇人想:这顿打是逃不了了。
她自己挨打无所谓,但她怀里的孩子已经禁不起任何伤害了。
“各位大哥,各位好心人大哥,打我可以。看在这孩子可怜的份上,别打着他行吗?”
妇人将孩子的侧脸露出来,希望能得到刽子手的片刻心软。
放到平时,就算是这几个大人再混账也不至于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手。
但现在...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面相和善的男人见此,忍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和恶念,率先出手。
年仅只有六岁的男孩被一双力大出奇的手摔在地上。
在妇人惊吓的尖叫声中,男人拽着男孩的衣领,恨恨道:
“我的两个孩子都埋在了那山里面,凭什么你就能活?!”
“我的两个女儿那么乖,你是怎么忍心把她们埋在土里的?!”
“今天还是我大女儿的生日来着,前几天就缠着我要蛋糕吃。我...我答应她一定给她定制一个大蛋糕的。”
“可惜...呜呜...”
男人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几声难听的呜咽。
像是野兽在为自己死去的幼崽悲泣。
小小的哭声淹没在母亲的叫喊中。
男人眼中的血色急剧加深,他低下头,眼中仅剩的理智和仁慈消失。
留下的,只有嗜血和扭曲的恶意。
“我的女儿那么乖,走的时候一定很害怕。乖孩子,你下去给她们陪葬吧。”
说罢,将男孩的额头对准地上的尖石,提起抓住衣领的那只手。
“别!停下!停下!!幺儿!幺儿啊!!——”
妇人被几个男人摁住手脚牢牢定在地上。
挖心的一幕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女人奋力挣扎,挨着地面的侧脸已经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
可传说中的奇迹并未临幸这位母亲,也并未照顾到这孩子。
砰——!
沉闷的碰撞声将一位母亲的神志和声音一同带走。
血流了一地,这更加刺激了男人的变态快感。
他提着男孩不断撞击地面。
“陪葬!陪葬!”
“去死!去死!”
“去死————!!!”
“啊——!”
男人被猛然一股巨力掀翻,一直撞到水泥板上才堪堪停下来。
白光让几人眼前一晃,男人们再睁眼看去时,便不约而同的被吓到退后一步。
白衣僧人轻柔地将男孩抱在臂弯。
没有嫌弃他身上的污垢和不堪入目,差点就被砸碎的脑袋。
一股温润人心的圣光从掌心放出,包裹住小男孩的全身。
而后,僧人抬眸,看向了他们。
“啊!”
有人承不住那森然的冷意,发出小声的惊呼。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被这一双冷眸吸入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这里不是星辰大海,也不是极乐天堂,而是等着阴森恐怖,大名鼎鼎的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