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姝骤然从窗口掠出去,单手挂在窗台上声线紧张的低压着:“叫展飞带兄弟们去京郊,此番遇到的对手比王慈心……”
比王慈心,甚至比温洋、谢遇还要棘手。
也许,这一次她丢掉小命也带不回樊璃了。
莫姝抿唇,脚尖在墙上猛蹬,悄无声息的落在对面红袖招展的青楼上,一闪身,宛如利刃般微弓身体劈进夜色。
乐津里笙歌乐舞,里坊间有一半音乐都从这伶官坊传出来。
一楼恩客满座,美娇娘抱着琵琶斜坐在薄纱后,薄纱外,十二个舞姬纤腰胡服,整齐划一的表演剑舞,细瞧像练过的。
二楼专设雅座,古琴声、清谈声,都从这里传出来。
只是今夜的琴声古怪,带着股戾气。
雅客们倒觉得新鲜,夸赞道:“天权姑娘的琴艺越发长进了。”
三楼是楼中伶人戏子、歌女舞女的私人寝所。
此时,一个个戏子穿上夜行衣从窗口鱼贯而出。
四楼黑灯瞎火,那小矮子已经和莫姝一起,踩着一道道瓦垄闪去郊外了。
*
昭陵树欲静而风不止。
满山阴物目光呆滞,齐齐看着那策马上山的三人。
马蹄裹着棉花悄声定在谢遇坟冢前。
三人翻身下马,守坟的两个士兵警着声怒斥:“谁!”
鬼画一招手,满山浓雾像长了腿似的顺着他指尖朝士兵涌去,两人目光一怔,只一眼便定在原地,直直看着浓雾。
“邪门——”胡丘打了个寒战,四处瞧了几眼,低声向胡菩提说道:“这个时候,帝陵那边的人和谢遇手底下的部曲正在巡山,过不了一会儿就该到这里了。”
昭陵是泰宁帝的安魂之地,陵寝离谢遇的坟冢不过半里。
帝陵的看守人是外朝势力,和青衣卫水火不容。
而谢遇的部曲在他死后,大部分都被谢禅接管,少部分守在谢遇的庄园里帮着打点生意,给小将军赚粮草军费。
前不久谢禅收到王慈心在坟前乱搞的消息,便又调动了一部分兵力来这里守坟。
此时守在孤坟前的士兵被雾气迷了魂,胡菩提冷眼看着,要笑不笑道:“不愧是魑座下的第一人,好手段。”
鬼画遮唇抿笑:“大长秋过奖了,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小人万万不敢用这门功法。”
胡菩提朝坟冢走去:“北方多能人,若足下能灭掉谢遇魂魄,王家与皇后娘娘必有重谢。”
顷刻间鬼画立在坟冢上,衣裙在风中飘摇着笑说道:“不必重谢,只需大长秋手下留情,别把樊静伦杀了就是,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把这事捅出去。”
胡丘怒红着脸面向胡菩提:“你说过会把樊静伦的命交给我!”
胡菩提一铲子挖进封土,淡淡道:“没了樊静伦,还有个樊璃、樊悦。丘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忤逆了王慈心咱俩也落不到好处,你明白么?”
胡丘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蹭过去,在鬼画的要求下将坟上封土扒开。
灰猫蹲在远处,仰头瞧着谢遇:“这伙人在你坟上乱来,真被他们得逞了,不仅你魂魄受损,连谢家的气运都要败光。”
谢遇抱着睡熟的少年,捏着要冲下去杀邪祟的三花猫,立在林边静观其变。
大猫疑惑道:“你还等什么?待会他施法弄坏你的魂魄,可就回天乏术了。”
谢遇没出声。
大猫盯着他:“你担心揭谛出来拦着你杀人,还是怕吵醒樊璃?”
谢遇:“都不是。”
“……”大猫默然看着他,“也对,你连金龙的帝敕都敢抢,天理王法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小三花撩爪做了个冲拳的动作:“别管这些,冲上去库库打!”
谢遇把小猫定在樊璃心口取暖,静静望着那掐咒施法的人。
写上谢遇名字的人偶浑身扎了七百一十七根血针,贴着棺材放下去,随后三根一尺长的铁钉依次从印堂、膻中、气海扎下去。
铁刺穿过布偶时有婴儿骤然啼哭出声。
胡丘听不到布偶正在凄厉哭叫,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降得忒猛,像要下雪。
浓雾不知何时粘稠得让人发慌,坟地上有士兵烧的火堆,惨白火焰照着不大的地盘,投射出去的光燎着周围草木洇出一道道虚影,那影子乍一瞧,像无数个吊在空中的人。
第三根铁刺扎入布偶的气海穴时,尖利的哭声霎时传出一里地。
四面八方的阴物白衣垂地、脸朝昭陵,一瞬十尺,十尺一笑,一笑三惋叹的朝坟边飘来。
大灰猫瞬间惊竦道:“尸婴死祭!那布偶里面是个孩子,好歹毒的手段!谢遇,你再不动手就被发疯的鬼物吃掉了!”
“尸婴死祭,百鬼速来——!”鬼画指尖夹着一张白符,啪的一声摁向沁满尸血的布偶心口,他抬眼看向那密密麻麻的游魂。
笑道:“诸位,该进食了。”
说完火速埋坑将坟堆复原,闪到一边呕了一大口黑血,他在云婉的体内待了十年也没得到魂魄的滋养,如今只玩了一次狠的就受不住了。
吐血之际双手转瞬枯萎,只剩一层皮虚虚包着骨头。
接着是小腿,大腿,上身。
鬼画望向胡丘,笑道:“委屈我了,只能先找这粗汉将就着。”
说罢立马弃掉那干枯的身体,附身胡丘。
胡丘惊恐间软着腿倒在地上,屁股蹭着地面哆哆嗦嗦的朝士兵挪去。
重重鬼影钻入视野,撑得他眼球几乎睁裂。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鬼,这一见把太奶、太爷爷都认出来了!
“怕什么?等祭品被鬼物吃掉,接下来就轮到谢遇了。”阴柔嗓音缓缓在胡丘脑海中轻响。
这时胡丘胯\/下一热,鬼画嗤笑道:“看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是个一吓就尿的孬种,啧啧。”
对面无数鬼魂扑上坟冢,穿过封泥挤到那棺椁上,一只只利爪瞬间将布偶中的小尸抓碎、分食得一干二净,然后又顺着那三根沾了血食气味的铁钉,疯狂涌入棺中。
鬼画笑道:“啊,事成了。”
突然,一则低沉的陌生嗓音在身旁说道:“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