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回皇子府后,林玦没直接回主院,而是待在了书房。
凌涟无所谓,即便是原主,这时候应该也不会在意。
书房里,林玦转着酒杯,视线停留在杯中的酒液,微微叹息。
小喜烦恼了,才新婚三日,主子就这般忧愁,该如何是好?
“殿下,少喝一点。”小喜忍不住劝道。
林玦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再啰嗦,就出去。”
小喜忙跪到地上,“殿下恕罪。那小喜去找皇子妃来。”
“你敢!”
“奴才不敢。”小喜缩起身子。
“别去烦她,”林玦放缓了语气,“她……我不想让她烦心,你明白吗?”
“奴才知晓了。”小喜更确定了萧凌涟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一丝一毫的烦恼都不能给她沾染上。
“嗯,你是聪明的。”林玦仰头喝下那杯酒,又倒了一杯。
酒液在火光下,澄亮如琥珀,又如岁月旧画。
他自小时候起,就记得一个女子的面容。但他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他想许是什么仙女吧。
再长大一些,就时常看到那仙女的一些事。
她会端着一碗羹汤,笑着给一个人吃。转瞬,她黯然地又端了回来,满满一碗,没有动过。
又或是她拿出新绣的香囊,给一个男人。那香囊很快落到地上,被一脚踩过。
有时候,那仙女似乎变了脾气,高高在上的感觉。
坐着时,一副端庄严厉的样子,不苟言笑,甚至还会满脸怒容。
独处时,又是一脸伤心。虽然如此,她时不时地将派人到处送信,打点着什么。
他看不到那另一个人是谁,只能看到仙女一会欢喜,一会哀伤。
这是仙女的故事吧,不需要旁人。于是他唯一好奇就是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他还没有弄清答案,看到的事情变了,不仅有人,还有了声。
原来那不是一个仙女,是两个仙女。
不,也许不是两个仙女,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他想只是这一个仙女的不同人生。
因为这仙女总是嫁给了不爱她的丈夫,最后心伤而死。
第一个她,给自己的新婚丈夫亲自做饭菜,为丈夫绣香囊,裁布制衣。只是那丈夫从来不接受,对她冷淡至极。
第二个她,骄傲不低头。丈夫冷待她,她怒气相对。私底下,却又为那丈夫打点官场,助他走上青云路。
仙女常常自言自语,诉说着满腔的情意,又或是哀怨愁闷。
不过他更多的是听到她说:为何都看不到她的情意?她还有什么做的不好?
他觉得这仙女真傻,一腔情意白白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她那满腔情意是他见过最为热烈的。
宫中,从没有这样的嫔妃对待父皇。宫外,他也没在舅家见过。那些女子对丈夫含蓄有礼,恪守规矩,不越过雷池半步。
所以这么炙热的爱意凭什么给那些个不懂的人?若是他一定好好珍惜。
想到这里,林玦突兀地笑了声,一仰头又喝下一杯。
“倒酒。”沙哑的嗓音响起,破了夜色的寂寥。
小喜忙上去斟酒,斟完酒,侍立在一旁。
酒液随着他手的动作晃动,泛出粼粼光点。
十一岁时,他终于见到了全貌,他看到了仙女和她丈夫。
那丈夫的脸赫然是他,比他年长许多,成熟许多,但五官分毫不差。
所以他是那个不懂得珍惜的人?
他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那是他辜负了这仙女?
这想法让他难受了许久,一不小心还病上了两个月。
病中,他浑浑噩噩地睡去,无由来地做了许多梦。
清醒时,他将这些梦全都串了起来,终于弄清楚事情原貌。
果然,他就是那个蠢笨的负心人,两世都没好下场。
可知道这些又能如何?找到那仙女,再续前缘?圆满两人的姻缘?
他一时没有主意,只得将这些事放在心里。
直到因病落下太多功课,不得不去太傅府补,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萧凌涟,轰然脑中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是:找到她了。
他心里居然有一丝雀跃,想着这一次他会珍惜。
可事与愿违,他去了太傅府好几次,总是见不到那仙女。她对他避之不及,偶尔撞见,她就像其他女子一样,规规矩矩地行礼,浑身上下透出的是疏离与冷淡。
很不对劲,他想。她不该是这样的,那勇敢追求挚爱的样子怎么没了?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他找机会想问清楚,然而每一次他还未接近她,她便十分害怕。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如何安抚她,让她听他说话。
他靠近不了她一点,这让他很挫败。
日子就在这样一点点过去,两人的距离始终遥远。
或者说,他千方百计打听她的事,对她了若指掌。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心意。
他有时候觉得这就是报应,前两世的报应。
他问自己难道这一世都要这样吗?承担一世的报应吗?
不,他不想。
他一定要出现在她眼前,重新燃起她眼中的热情。
这一次,他会好好地接受,双手呵护这份情意。
不再重蹈覆辙,走完圆满的一世。
机会来了,他要选皇子妃了。于是他想办法把她的名字加了进去,可很快就被皇祖母挑了出去。
皇家看不上她的家世背景,相较其他大家族,确实她的家世太弱。清贵人家不是皇祖母考虑的选择。
幸好有长公主府上的宴会,幸好小喜听到了冯玉萱的诡计……
他知道第二次机会来了,摆脱了冯玉萱大哥的纠缠,他赶到水池边时,她已经落水。
冯玉萱早跑开去喊人了,他当机立断跳下水去救她。
这下,她该是他的了。
他承认这做法不妥当,但他没有其他方式了。
林玦笑着又喝下一杯,不管如何,她是他的妻子了。
前两世的事,不会在今生发生,不会发生。
他怎么会厌弃她呢?尤其在知道前两世的不圆满后,他怎么敢再失去她?
她一定不知道失去的痛苦。
那锥心的痛如此真切,哪怕那些事只是他看到的,可痛是真的。
痛得五脏六腑都绞扭在一起,恨不得立即死去。
所以她不会有离开的一天,他死都不会再放手。
林玦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出书房。
“殿下,小心。殿下,您要去哪?”小喜伸出手臂,作保护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当然……回她那里。”低沉的轻语和着酒气飘散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