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凌涟脱离了她,站在两人身旁,看着。
她失去了生气,睁着空洞的双眼。
血,流了一地,信笺染红了大半。
谢三郎这才发现地上的信笺,慌忙地拾起来,红色与黑色交叠,字迹糊了。
但他依稀辨认出这是他写的。
“怎么会!怎么会!”他捡起一张又一张,将所有的信笺捏在手里。
“这些……不,这都是她从盈雪那抢来的……对……都是抢来的……”谢三郎不断重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抛下那个不可能的念头。
“殿、殿下!”宫女扶着门框,大惊失色,“驸马你!”
谢三郎没有理会宫女,盯着手里的信笺出神。
“殿下!”宫女扑了进来,举着双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探向她的鼻间,而后一下瘫坐在地。
“这些信笺是哪里来的?”谢三郎缓缓开口,嗓音沙哑。
“那是殿下的!你不能动!”宫女喊道,瞪着他手里的东西。
“她的?”谢三郎看向宫女,脸色阴沉不定,“不是从盈雪那里抢来的?”
“你!你当殿下是什么人!需要从你的表妹那边抢东西?这当然是殿下……殿下一直珍藏着……”
“你说这是她的?是她收到的?”谢三郎有些恍惚地问。
“驸马都知道,何必再问?殿下再如何珍藏,也比不过驸马的多情。情如流水,纸如尘埃,不正是驸马做的事吗?!”宫女红着眼斥责。
谢三郎抓住宫女的肩,猛力摇晃,“你再说一遍!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殿下的!是你在天罡书院求学时,殿下与你的通信!那年若不是殿下去天罡书院研习半年,为你才情所倾倒,怎会以安小月之名与你通信三年!到头来,这三年的纸上情意只是一纸空文,比不得你与你表妹!更比不得你心里的那人!殿下何苦与你纠缠!殿下今日本该进宫求和离旨意……谁知道三皇子忽然……殿下……殿下……”宫女说得语无伦次,哀哀嘁嘁地哭了起来。
谢三郎松开了宫女,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了出去。
房间里,满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凌涟看着那宫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无奈。
她曾试着走出屋子,但不行,像是有个屏障阻挡了她的步伐。
很快一个身影又出现在门口,谢三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信笺。
他冲到那宫女面前,扬起手里的东西,“这些都是她写的?都是她?她就是安小月?”
宫女抬起哭红的眼,哽咽着点点头。
谢三郎瞧着手里的信笺片刻,又疾步走进内室。
凌涟跟了进去。
信笺一张一张铺开在书桌台上,他四处张望,即刻拿起小几上的一本书翻看,很快翻到一页,手指在那页快速划过。
“怎么会……”他惶然地盯着书页,不死心似地,他将书拿到了梳妆台上,抄起一张张信笺,压到书页上。
凌涟走了过去,发现他在比对字迹。
书页上的小注与信笺上的字体一般无二,是飘逸潇洒的赵体字。
“但为什么……”他想不通。
他快步冲出内室,站到宫女跟前,“若是她,为何当年在天罡书院大槐树下出现的不是她?”
“大槐树?”宫女茫然地看向谢三郎。
谢三郎的心沉了下去,递给宫女一张信笺,“我曾约她见面,来的人是盈雪。”
宫女瞪着那张信笺,“这……这……”
“为何独独这信笺在盈雪那?若这些都是她的,当时取信人是谁?”谢三郎越问,心越慌。
“我负责取信……我……”宫女捂着头,“这……这……”
“那你当时是否遇到过崔盈雪?”谢三郎闭上眼,好一会儿没动,等着宫女的回答。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撞到过一个姑娘……信笺掉了,然后她帮我捡了起来。那天比较晚,我怕宫门落锁前回不去,所以捡起之后没有数,匆忙赶着回宫。”宫女抓着谢三郎的手,快速说道,“所以……所以是我害了殿下?!是我给了崔盈雪机会?是我……是我……”
谢三郎冷冷地看着宫女,掰开她的手,推开宫女。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他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她,缓缓跪倒,颤着手抱起她,搂在怀里,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温凉,热意一点点冷去。
“崔盈雪骗了我……大槐树下,她说是她为了鼓励我,所以偷偷写信。她盼着我能成就大事业,我说到时娶她,她答应了。”
“我有时问她信中提及的事,她总是羞涩不愿提……原来不是她别扭,是她不知道……”
“皇上下旨赐婚时,她哭求我忘了她……我发誓不会碰公主,不会与公主有任何交集……我谢家家势本就不用攀附公主……”
“表妹丧夫,她想回京城,娘家不让,派人求到我。我不忍心,我想那是我的心上人……我安排她住在外面……”
“她想献身于我,我不想毁她……她下药,我当她爱我至深才如此……现在看来,不过是满腹心机……”
“如此破绽……我为何看不出?我以为我心中的人是表妹……原来错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宫女哑声责问,“你从不与殿下亲近!你不与殿下说话!大婚当夜,你是怎么对殿下说的?你忘了吗?!”
谢三郎骤然回头,瞪着宫女。
“你说,殿下,赐婚非我所愿,我想娶的人是表妹。事已至此,我们做一对表面夫妻即可,无需更多牵连。你一说完就离去,让殿下独守空房!而那日,殿下拿着木匣子,就是想让你看那些信笺,想告诉你她就是和你通信的那个女子!”宫女抹去脸上的泪,“你现在说什么被骗?殿下死了,你都还要骗她!”
“……”他瞳孔一颤,继而颓然点头,“是啊,说什么都晚了……但我没有骗她……没有骗她……”
“那……你就去陪殿下吧!”宫女愤愤地捡起地上的剑,戳向谢三郎。
谢三郎缓缓低头,看向胸口,利剑穿透胸膛,和她一样。
他笑了笑,“好……我跟着她下去,我去找她赔罪……求她原谅我……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
噗嗤——
剑拔了出来,鲜红洒满整个世界。
血雾浓重,如枷锁缠绕着她,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凌涟喘息起来。
“涟儿,醒醒!醒醒!”
有人在喊她,凌涟倏然睁眼,气息紊乱,胸口起伏不定。
“总算醒了?又做噩梦了?”林玦担忧地看着她,替她抹去额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