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家村姓谢的人很多,大半个村子,都是亲戚。
现任的大队长,算起来谢晚该喊七叔公。
不是说大队长年龄大,而是人家辈分大。
大队长谢俊才今年四十出头,比谢长贵还小了十多岁,谢长贵也要老老实实的喊一声“七叔”。
谢俊才本来在家招待女儿女婿一家,被喊来管谢长贵的闲事,还有点不乐意。
但听说是“长根家”的几个孩子回来了,倒是脚程加快了。
一路上都对着老二两口子骂谢长贵:“都是你爹这个缺德冒烟的,自己的亲兄弟都坑。
长根多有出息的,是咱村里最大的官了。
被你爹个缺德冒烟的逼得十几年都不回村里了……”
谢家老二谢富民听得耳根子红,嘟囔道:“七叔公,咱家的事你知道什么?当时你又没当官,你还不是听村里人乱嚼舌根的?”
谢俊才冲着地上吐了口痰,呸道:“老子什么不知道?当年老子虽然在外头跑船,没在村里。
但是老子哪次回来见到你阿公阿嫲,他们不夸你六叔孝顺?
你家住的那青砖房,就是人家长根出钱修的,你说村里谁不知道?
偏你爹这个黑了心的,睁眼说瞎话!
还有你大伯,就是个贪小便宜的糊涂蛋……”
谢俊才一路骂着走,倒是招惹了不少的村里人跟着他到谢家老院来看热闹。
谢长贵一见谢俊才屁股后面跟了那么多人一起来,腿都有点软了。
就像谢俊才说的,虽然谢大宏拿不出证据来,但村里人谁不知道这五间青砖房是谢大宏拿钱修的?
谢长贵有点担心这些人呆会儿跟着起哄。
“七叔,你干啥呢?就让您来看看小丫头手里的分家协议是真是假,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啥?”
谢俊才都不想理谢长贵。
他从一进院子,目光就没离开过谢援朝。
“你……你就是长根家的援朝吧?
我是你七叔公谢俊才,还记得我不?
你上次回来,我还弹过你的小丫丫。”
谢援朝一米八的魁梧汉子,被当众提到这种事情,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很想否认认 识眼前这个“七叔公”。
谢晚却觉得这个黝黑精瘦的“七叔公”十分有趣。
谢援朝红着脸叫了人,还介绍了自己妹妹和弟弟。
这时候谢星的一篇小字已经写完了,又赖在谢晚身边看热闹。
谢晚想让他多见识一下各种人心,也没有赶他。
谢晚和谢星也叫了“七叔公”。
尤其是谢晚,表现得可乖巧了。她还要指望着从村里打听出那套翡翠首饰的下落呢,自然要将谢俊才哄好。
说来谢家阿公当初也有偏心谢大宏的地方,那只翡翠戒指,在谢大宏去参军的时候,就传给了他这个幺儿当护身符。
恐怕谢家其他兄妹,连见都没见过那只翡翠戒指。
谢晚推测,要是谢长贵知道有那翡翠戒指,早就吵翻天了,根本就落不到谢大宏的手里。
谢俊才光顾着跟谢援朝兄妹问东问西的。
一会儿问谢大宏现在到底当多大的官了,一会儿问谢援朝现在干什么,结婚没有,恨不得拉着谢援朝的手,排排坐,吃果果,将谢大宏一家这些年的消息,彻底打听个清楚。
谢援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答,一个劲的看自己妹妹。
倒不是他不会说话,主要是他怕说错了什么,坏了谢晚的计划。
谢晚甜甜的冲着谢俊才笑着说:“七叔公,家常等我们兄妹安顿下来了,请您老人家过来喝酒,慢慢聊。
请您过来,主要是因为我三叔要赶我们出去住,但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爸的,请您来断个公道。”
谢俊才是聪明人,就像他路上骂的一样,谢家村好不容易出了个当大官的,全村人不说抱紧大腿,还搞得生分了,他早就气得要死。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挽回关系。
只不过川省实在太远了,谢大宏又十几年不回来,除了他两姐姐,谁都不联系,他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人家终于肯让孩子回来一趟了,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这关系给续上。
所以一听谢长贵竟然要赶人走,谢俊才气得跳脚,指着谢长贵的鼻子就骂:
“你还是人不?
这是你亲侄儿侄女,大老远的回来一趟不容易,你不说好好款待,还要赶人?
你爹娘要是在地下知道了,都得爬出来半夜找你!”
谢长贵忙摆手,“没赶,没赶,我就是说家里太挤,她四姑家里人少宽敞,等会儿她四姑就来接他们过去住。”
谢俊才去看谢晚,问道:“小晚,你是不是不想去你四姑家住?”
谢晚点头,“我们是回来祭拜阿公阿嫲的,当然要住家里。
四姑家再好,也不姓谢啊!”
谢俊才颔首,“是这个理。
那就住下。”
谢晚摇头说,“七叔公,原本我们回来,住几天就走。
但是既然三叔要赶我们,刚三婶儿还叫我滚,那这房子的归属问题,就必须掰扯清楚了。”
谢俊才为难了。
他当上大队长后,就专门调查过这件事情。
他也想给谢大宏卖个好。
帮谢大宏把房子要回来。
结果一调查,才知道谢大宏没有证据。
当初老谢家的那份分家协议,谢家兄弟都说丢了,公社里的那份备档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找不见了。
谢家老大和谢家老三一口咬定,当初分家时,只说了那老房子,是留给谢家阿公阿嫲的,没有提过谢大宏。
至于后来谢大宏出钱给谢家阿公阿嫲翻修了房子,但那也是拆了旧房子,在原地基上重建的。
只能说明谢大宏有孝心,父母建房子,他给钱了。
谢长贵咬死了翻修时,他也出了一部分钱,他还出了力。
房子是父母的,不能说这房子是谢大宏的。
谢大宏要争,也最多只能分他三分之一。
谢长贵花了五十块钱,从谢长寿手里买了那五十块钱的份额,他愿意给五十块钱,将谢大宏那一份,也买下。
当时的公社书记,也是谢家老辈,事先就被谢长贵收买了,所以这事,才会闹成这样。
现在要让谢俊才重新断这公案,谢俊才即使有心帮忙,也没法将这房子,从谢长贵这拿回来给谢大宏啊!
看见谢俊才为难的模样,谢长贵放下了心来。
这房子是五十年代末翻修的,那时候修这房子,确实也只花了一百五十块钱。
但开出这口井,这房子的价值可就不止一百五十元了。
而且,谢阿公谢阿嫲死后的棺材本,都被谢长贵摸走了。
那里面,就足足有两百多块钱,是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
这事儿,却是没人知道的。
总之好处都被谢长贵,一个人给占尽了。
至于谢长寿,也就吃了点剩饭。
谢长贵嚣张的敲着烟杆说:“老六家的丫头,你不要在你三叔我跟前耍花样。
哪有什么分家协议?你以为我们识字不多,你就能随便写点什么糊弄过去?”
反正当初给他们拟这协议的公社书记都死了,死无对证了,现在协议内容也好,真假也好,都随便他谢长贵怎么说。
谢晚又掏出了那份发黄的信笺纸,晃了晃说:“谁说我没分家协议的?
三叔,你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这分家协议上,还有你的手印,不信找红泥和纸来,印个手印比一比,这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