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陈婉君为表尊重,对其仪容稍作修饰之后,去湖滨28见了苏耀文。苏耀文上来便说自己对陈婉君仰慕已久,并且拥有她之前给贺铭泽抄的所有古籍。
陈婉君听后,坦言道:
“随便抄抄的手稿,给朋友看个舒服罢了,能入得了文爷法眼,荣幸之至。”
苏耀文的目光注视着落地幕窗上一圈人的倒影,回道:
“人生在世,追求的是自己的喜好,而不是世人的眼光。”
陈婉君点头,此人之前被王院长夸得天花乱坠,真人给她的印象更好,想起傍晚所见的《星空》,陈婉君恭维道:
“梵高有生之年,如能遇上像您这样的大收藏家,他或许就不会轻易离世了。”
苏耀文却弯起疏眉,摇头道:
“他画画,不是为了名利,画画是他的灵魂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就算出现十个我,他想走还是会走。就算他能像毕加索一样,在有生之年名利双收,他的痛苦,依然不减。”
闻其一席话,陈婉君心中的敬意更甚了。她再诚恳赞道:
“您看得清,活得明,人生境界之高,晚辈俯首景仰。”
苏耀文这才将眼神从玻璃倒影上挪回,他看着陈婉君,诚然叹道:
“山高一丈,水冷三分。我也孤独啊。”
苏耀文这个身份地位配上他这句话,在座三人是无人敢接了。
气氛突然僵住。陈婉君感到苏耀文向她投来热烈的眼神。她一下子担心了起来。毕竟她的敬仰,全是小辈对长辈的敬仰。苏耀文要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那可就不好了。她不敢再看苏耀文。微微侧身,垂目低头,不敢再言。
苏钰也是头一回看见自己老爷子讲这种话。他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看了一眼苏耀文,又看了一眼陈婉君。他当时心里想的是:老爸可别真的看上了这女人,那可是缇莫的未婚妻啊!
在场只有王院长是根本无所谓的,她最好陈婉君能够跟苏耀文发生一点什么,这样她的合作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全场沉默之后,苏耀文再次拿起雪茄,而后起身向正厅走去。
“入座吧。”
待苏耀文在自己该坐的位置坐下来之后,他对苏钰说:
“钰儿,取如意酒。美酒配佳人。今日我要尽兴。”
“好,爸,我这就去。”
苏钰此刻是头皮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出了包厢门,就给陆羽鸿打了电话。陆羽鸿慵懒的接了起来,却传来对方急切的声音:“你在哪?”
“在家睡觉呀!说了昨晚通宵,别了你我就回家睡觉了呀。”
“你快来,再不来你未婚妻可就要……”
“怎么回事?”
“我爸看上她了,让我取如意酒。”
陆羽鸿一听,松了口气,回道:
“没事,她酒量好着呢,一般人灌不醉她。”
苏钰更急了:
“你到底懂是不懂如意酒什么意思?如!意!”
“什么意思?”陆羽鸿话一出口,瞬间反应了过来,又骂了一句:“我去!”
“快来!君悦中餐厅,限你半小时内赶到!”
“哪个厅?”
“西湖,快,我现在去取酒,尽量拖延时间,她要是进了我爸的房间,我也帮不了你了。”
陆羽鸿挂了电话,立刻就往陈婉君那赶,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没办法,他住的之江赶到西湖,一路的风景区,一路的堵。终于好不容易赶到,他不管任何阻拦,也不做任何解释,直接开门冲进了包厢。苏耀文的随从也同时跟了进来。苏耀文看见是陆羽鸿,便对底下人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陆羽鸿瞧见在座四人,陈婉君还在,他那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总算放稍微下了点儿。此时,他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
陆羽鸿连忙躬身向苏耀文请了安:“文叔父好。”
随后一边往陈婉君身边走去,一边赔笑道:“您什么时候来的杭州啊!也不告诉侄儿一声。”
苏耀文愣神片刻,大笑起来:
“我来了这里,还用我告诉你吗?钰儿恐怕早就联系你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苏钰连忙补充道:“没没,爸爸,他不是我叫来的。”
“哦?”
陆羽鸿立刻接过嘴:
“我来接婉君回家的。她说她人不舒服,让我来接她一下。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她是跟您在吃饭。”
“婉君女士是你的朋友?”
陆羽鸿点头,又纠正道:“是未婚妻。”
见苏耀文点头,陆羽鸿便拉起了座位上的陈婉君。
“叔父,我们先走了。今日匆忙,改天亲自给您赔罪。”
陆羽鸿说完,扶起陈婉君就走。出了包厢大门,陈婉君就往他身上靠了过来,身子软软地,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她有气无力地囔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带羊逃跑啊。”
“他在酒里下药了。”
“还不是怪你,没事情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
“还好这些年精神药品没少吃,总算有点有抗药性……”
“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羽鸿问出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感觉不到陈婉君的任何反应了。人还没扶上车,就已经晕过去了。
陆羽鸿把陈婉君带回家,本想直接将她放在床上,但是洁癖如他,根本闻不得她衣服上的烟味。他纠结了一下,又将她扶起来,脱了她的衣服,准备给她换睡衣。然后……
他的双眼无法逃避的落在了陈婉君锁骨的吻痕上。
他心里顿时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那里,然后他对着同一个地方,也吮了上去。他听见陈婉君一声呻吟,赶紧停下。同时见她身上的反应,他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她的敏感地带。
陆羽鸿忍不住低头又试了另外一边,陈婉君就没有刚才那样的反应了。他又试了吻痕旁边的位置,还是没有反应。他再试了她的耳根附近,依然没有反应。
陆羽鸿深吸一口气,任她倒在怀里。在后来的十分钟里,陆羽鸿一直尝试往自己的胳膊上制造陈婉君锁骨上那种痕迹,但是他始终没有成功。最终,他叹了口气。
想起时念曾经嘲笑过他“技不如人”,如今他也要嘲笑自己技不如人了。
原来齐墨不是不行,而是相当厉害。想到自己和陈婉君同吃同睡这么久,他都发现不到这种细节。陈婉君总是说他很了解她,但实际上他了解个屁。只要一想到齐墨是如何发现的这种细节,陆羽鸿的心根本就无法淡定。
他冲出卧室跑到酒柜边,随便拿了一瓶酒,咕噜咕噜喝下去大半瓶。他靠在酒柜门上,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忆那张床,努力让自己不要去脑补那些场景,但是他始终做不到。
他花了很久才调整好情绪,回到卧室,替她穿上睡衣,又取来热毛巾替她擦了脸,打了水给她洗了手洗了脚。他安顿好一切,洗漱完毕,再次回到床边,准备就寝。但是,他将被子掀到一半……突然停下了。
陆羽鸿松手放下被子,再次把陈婉君盖严实之后,转身离开了蝶谷。
翌日,陈婉君去馆里上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她没有想到,她的馆里来了一位贵客。郑副理将她带至中庭雅座,然后说道:
“馆长,这位先生已经在此等候您多时了。”
陈婉君看了一眼苏耀文,她昨天晚上心里对他生出的那份敬意,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再看此人,觉得他的眉宇间充满了虚伪和狐媚。她冷冷道:
“小地方茶苏先生喝不惯,撤了。”
郑副理连忙拿起苏耀文面前的茶杯,应声退下。
陈婉君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在苏耀文对面坐下。
苏耀文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承蒙关照。”
陈婉君见他从兜里拿出烟,立刻阻止道:
“我这是无烟场馆。”
“抱歉。”
郑副理很快重新沏了一壶好茶,拿着托盘送了过来。陈婉君见郑副理这么不懂看脸色,简直无语至极。
郑副理放下托盘之后,还替苏耀文和陈婉君分别斟了茶。苏耀文浅尝一口,显得很满意,开口道:
“茶新人如故,春风入我怀。哈哈,好一碗江南四季春。”
陈婉君扶额摇头,不停地摆手让郑副理赶紧下去。
这边郑副理还没走,张春燕又抱着琵琶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墨心,抱着他的琴。
苏耀文放下茶杯,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口说道:
“看来我是赶上了什么特别节目了!”
“不是什么特别节目,两人琴友而已,每日相约在此切磋技艺。”
“是这样。那两位请随意。”
墨心看见苏耀文之后,他瞬间感觉到一阵不安。他知道这份不安来自玄灵,遂问道:
「你怎么回事?」
「我没事。」
「他是谁?」
见玄灵沉默,墨心只好作罢。他刚放下琴,又一位奇怪的客人到了。陈婉君正欲起身询问,却见苏耀文快她一步突然起身,对着陈婉君面含春风,温柔地说道:“馆长,今日多谢款待,苏某告辞。”
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回眸凝视陈婉君,一笑道:“我们,来日方长。”
陈婉君长叹一声,向那位奇怪的客人走去。墨心却在这时候,开口拜见了那个人:
“学生见过老师。”
那人望着门口方向,问道:“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墨心摇了摇头,答道:“我不认识他。”
陈婉君在一旁补充道:“是我的朋友。”
那人闻言,便对陈婉君说道:“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此时墨心问道:“老师找我何事?”
“借一步说话吧。”
“好。”
两人行至馆外,在巷子里近身低语。
“高伟光夫人那幅画像是不是你画的?”
墨心点头。
“昨夜他突然找我,说有人出高价想请你出山再作一幅。”
“我已出家,封笔多年。他昨日请求,我已回绝。”
“我知他知,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我才特地来跑一趟啊!”
“再高价也没用。不是钱的事。”
“齐墨,你是不打算给我面子?”
“跟面子也没关系。口子一开,决堤之水,再难回收。”
“那我就跟你这么说,高伟光说那个人他得罪不起。你是出家了,人家还有一家三口呢!你不为人家想想?他要是能解决的了,能来拜托我?男人之间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你应该懂的。”
“让要画那个人自己来找我吧。告诉他我在高仕坊巷八十六号。法号墨心。”
“好,明白人。老师就是没看错人。”
“你刚才说多加小心是什么意思?”
“我跟他的过节深了去了。那时候画室……算了,前尘往事了。”
墨心蓦然回忆起有一年老师突然离开了画室将近小半年的时间,因为那时候画室里出了一件伤风败俗的风流韵事……墨心遂试探道:
“那件事,是他?”
他老师点头道:“苏耀文三个孩子,三个娘,前后不过几年功夫。他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有断过。被他玩过又被他抛弃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墨心看了一眼老师双手,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再娶。但这种事情,他实在无法过多询问或介入。但他突然明白刚才玄灵那一阵不安是从哪里来。他告别老师之后,顾不得唐突,回馆就跑进了陈婉君的办公室。
“你怎么啦?这么着急?”
“刚才那个人,你怎么认识的?”
“他就是那个要去临安建村子的大佬。”
“那这事你不准去。”
陈婉君皱眉抬头。墨心补充道:
“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我知道,这回你这个醋总算吃的对了。”
“你知道??”
“所以我是不会去帮他做事的,你放心吧。”
“怕只怕神女无意,湘王有情啊!”
“呵呵哒……”
见陈婉君如此轻松取笑,墨心怕她是社会经验不足,吃亏吃的还不够,更加正色道:
“你傻笑什么?这么严肃的事情!”
陈婉君也沉下面色,站起来啪地一声甩下自己正在看的文件:
“你担心这个?那你还俗呀!去宣誓主权那!跑来我这里嚷嚷有什么用?”
墨心一下子被堵的没了话。玄灵却来了十二分的精神:
「当然好啊!让我把你元神里的东西取出来!你不娶我娶!」
「闭你的嘴!」
墨心骂完玄灵之后,却又不得不听从玄灵的意思,对陈婉君说道:
“我在域别院放了一本绘画日记,在那里做了一个异空间联结。如果一旦你有危险,立刻去场域,把手放在册子上,我可以感应到。明白吗?”
陈婉君点头,问道:“这是怎么做的?”
墨心不知道如何解释,玄灵点拨道:「随便造,只要不说是我就行。」
墨心因回道:“用佛门心法做的。是必须要持戒才可以学的心法。”
“嗯。”
墨心说完之后,心里对玄灵叹道:「我们这样一个谎一个谎说下去……」
玄灵道:「难道跟她说,册子里通的是我的结界?难道跟她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那里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吗?她能听吗?你这两句实话说出去之后,你又要给她解释多少前面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解释得清的话,请便。」
墨心不想再跟玄灵说废话,他比较关心的是,就在他老师这一进一出的功夫,玄灵去做那个感应为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要做那个联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本不应该多管的事。」
「我也觉得你现在天天出现,你索性直接做我好了!」
「我如果能出来的话,不用你说。」
陈婉君见墨心愣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离开,遂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对他说道:
“昨天晚上临时发生了一点事情,本来昨天晚上我就回家来了。”
墨心这才从自己跟玄灵的对话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陈婉君,伸手摸住她的脸,却满面愁容。
“前天晚上是很难忘,但我也不是要你离开他。他为你付出那么多,是你应该去爱的人。不管你人在哪里,我都会一样的爱你。不要让他伤心。”
墨心将手缓缓下移至陈婉君胸口位置,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
“把你对我的爱放在这里,藏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完,墨心撤回手,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