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村之所以叫大湾村,是因为村里以前有个大水潭。
潭水源头是地下的清泉,是活水,水质清亮。
每年夏天都有许多孩子在潭水边玩耍,或是捞鱼,或是游泳,所以这里是孩子们心中第一好的去处。
虽然潭水很深,但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溺水而亡的事,村子里老一辈的人说了,这潭水有仙人住着。
小时候孙建军不信这些话,嚷嚷着:“新龙国都成立了好几年了,不许再说封建迷信!”
直到那一天,他真的见到了仙女的存在——
仙女穿着一身白衣,是他不认识的衣服样式,布料看起来很光滑,月光下一身衣裙闪着银光,好像把月华穿在了身上。
后来他长大了,娶妻生子,才在电视机里知道,那样式的衣服叫旗装,是满洲贵女的打扮。
但当时的他只觉得那一定是仙女特有的裙子,就像军人们穿军装一样,仙女穿的那就是仙女裙。
仙女把掉进水潭的孩子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地上。
孙建军看到了孩子的脸,那是村西头的孩子,比他大两岁,名字是闫爱国。
闫爱国比他大胆。
他只敢藏在树后面偷偷地看着,闫爱国却敢直接开口问仙女是不是住在潭水里?
仙女笑了起来,一瞬间眉间的清冷褪去,美丽的笑脸仿佛让天地都失去了颜色,月光也不及她灵动的双眼。
一明一暗,两处的孩子都被这个笑容迷住了,这抹姝色也被两人铭刻在心多年。
仙女的声音清脆婉转,好似喉咙里住了一只黄鹂鸟,她笑意盈盈地说:“我可不住在这里,我住在小泉山里面呢。”
闫爱国睁得眼睛大大地问:“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嘻嘻,我住在小泉山的泉水里,你可找不到它在哪儿。”
“我能找到!”闫爱国大声吼道。
孙建军心里觉得闫爱国傻傻的,明明只要掉进潭水里,仙女就会出现救人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还不明白。
孙建军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打算从树后面走出来向仙女问个好。
他连说什么都想好了,先夸夸她漂亮,再让仙女也抱一抱他,最后请仙女去他家里玩。
他有许多珍藏的好玩意儿可以分享给仙女,只要她待在他家陪他玩,他可以全都送给她。
但当他走出来后,潭边已经没有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只有一身湿哒哒的闫爱国坐在水边,看起来狼狈可怜。
但一想到仙女和闫爱国又说又笑,还抱了他,孙建军就觉得对方碍眼极了。
闫爱国听到脚步声立刻紧张地回头看,看到不是大人而是同样孩童的孙建军后,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忐忑地问:“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孙建军冲他嗤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望了眼幽深的潭水,便离开了。
他一开始有一种冲过去跳水的冲动,但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好主意。
闫爱国还在这里呢,现在仙女再出来,岂不是又要被闫爱国占去注意力?
孙建军打算挑一个绝对不会被打扰的时候再来见仙女。
只是他当时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姨妈接去了城里,然后被那里的生活迷了眼,等他再想起这件事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姨妈对他说,大湾村有个小孩儿不见了,第二天早上被发现躺在小泉山山脚下。
听说这件事的人都后怕极了,生怕自家孩子有样学样。
要知道小泉山在附近可谓凶名远扬,名副其实的吃人——
因为走进小泉山迷雾的人,从没有一个出来过。
至于是谁进了山,又是为什么进山,这倒是没人说得出来。
这是老一辈人的叮嘱,但偶尔听着山内的狼嚎,看着日日弥漫的浓雾,从没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
夜半,村外的红色嫁衣消失了。
而在这时,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家门,向着村门口迈步。
仔细一看,这两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相距的不远,都沉默地低着头,脚步却是如出一辙,有些踉跄僵硬,别扭至极。
这两人在迈出村子大门的那一刻,齐齐打了个冷颤,眼皮掀了掀,好似要清醒,最终却还是合了起来。
继而快步离开,一路爬上了小泉山。
明明闭着眼,脚步也不稳,两人却没有摔倒一次,顺顺利利地来到了山顶北边的庙宇。
门无风自动,“哐”地一声响,重重地打开又闭上。
那高处的牌位上,飘着一身红嫁衣的女鬼,盖头底下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
第二天,玩家们被村民们吵醒了。
村民们态度都不太友好,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嫌弃厌恶,这一夜之间,态度骤变。
因为玩家们住得分散,等到了村口才真正凑到了一块,但看着村子大门,纪帆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少了一个人。
但没人疑问那人为什么没来——
因为他们看得分明,他就躺在村门口的血泊之中,四肢僵硬,脸色青白。
严峰死了?
玩家们脸色变得凝重。
这时村民们终于开始说话了,一人脸色难看地说:“这人死在了村门口,他和你们是一起来的,现在死了肯定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所以在没查明白真相之前,你们都不能离开。 ”
这人语气强硬,咄咄逼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凶手就是他们这些外来的游客,与村民们无关,而且还要把他们软禁在村子里。
任谁大清早遇到这么一出都不乐意,安尔雅有轻微的起床气,这会儿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柳眉一竖,开口就是责问:
“你们怎么回事?我们就是来你们村子里租民宿的游客而已,也不过认识了不到一天,现在出了事有人死了,你们不报警,还想软禁我们,怎么想违法犯罪啊?”
姗姗来迟的村长听到这话后打了个哈哈,语气半是安慰半是威胁说道:“不好意思了,我们村子的信号塔倒了,电话拨不出去,报不了警。”
安尔雅笑了:“打不出电话就不能报警了?警察局离得也不远吧?”
村长一副为难的样子,偏他的语气又是有恃无恐,说道:
“哎,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村子外面那座桥塌了,车子走不出去。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还真得待在村子里。希望你们能和村民们和谐相处,毕竟你们还需要他们照顾呢,你说是不是?”
安尔雅这次没有在报警的问题上抓着不放了,她看得出来,这次村长是铁了心不放他们走,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转移了话题说:
“我们来这里是体会农村生活的,可是你们村里的民宿不太行啊。”
村长好脾气地笑着问:“哪里不行,你说出来我们也能改正一下。”
“就是房子的隔音问题啊,昨天晚上本来换了床就睡不着,谁知道好不容易快睡着了,一阵二胡声把我吵醒了。”
安尔雅说着说着真情实感地怒了:“二胡拉的挺好的,就是能不能换个时间?这要在城里你这么干,早就因为扰民被人报警了!”
村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半落不落的样子很滑稽。
安尔雅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因为村长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村长沉着脸看向村民们,问:“她是住在谁家来着?”
一个村民举手了,他脸色苍白地说:“她、她住我家。”
“可是我没听见啊,叔——”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安尔雅的意料。
本是为了转移话题的抱怨,结果众人听了脸色大变,惊恐、凝重、严肃、懵懂……
安尔雅不是傻子,她当然明白这里面藏了事儿,虽然想弄明白,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显不是打听的好时机。
这个排外的村子已经对他们这些游客产生了敌意,这会儿要是问些戳他们肺管子的问题,恐怕他们都要炸了。
神色各异的村民在把严峰的尸体抬到村头的老屋里后就匆匆回去了,只留下玩家们面面相觑缀在后面,被落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