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夜深了,您看了一晚上奏折,如此辛苦,喝碗茶歇一歇吧。”
大太监许明躬身上前,给他呈上一碗顾渚紫笋。
淡金色的茶汤芳香四溢,建武帝浅啜一口,道:“许明,你是信道,还是信佛?”
许明听建武帝问他,很是诧异,但他立即微微一笑,道:“回禀陛下,奴婢乃是无根之人,无论僧道,只信陛下。”
建武帝看他一眼,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许明便知道,建武帝对他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如今异端邪说盛行,常听说有什么仙人,什么神迹……不过都是些妖言惑众,操纵民心,以此获利罢了。”
建武帝说着,长叹一口气。
“只是,要如何整治这些乱象,既能拔出毒瘤,又能顺应民心,着实让人头疼啊。”
许明静默不语,只给建武帝倒茶。
原本建武帝也不是要问他意见,他的手指在书案上慢慢敲击,似乎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他去看望有了身孕的丽妃。
这是丽妃的第一个孩子,她心中忐忑,很想去拜拜观音菩萨,请求菩萨赐给她一个活泼健康的儿子。
只是这话她不敢对建武帝说,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最厌僧道之说。
建武帝在丽妃那里喝了一碗茶,例行公事般的问了问她的身子,陪她吃了晚饭,正要走,却见丽妃的宫女鬼鬼祟祟的殿外溜进来,手里抱了个盒子。
她仿佛不知道皇帝在这里似的,进门来一眼看到,才大惊失色的要跑,被许明命左右小太监拿下,按在了丽妃跟前。
许明从宫女的手中拿过盒子,打开来,发现里头是一块神牌。
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
倒是应了丽妃求子的心。
丽妃看到那神位,脸都白了,她立刻起身跪在建武帝身前,哭求道:“陛下,陛下,臣妾不知道……”
这计谋拙劣得有些让人想笑。
建武帝叹了口气,让许明扶丽妃起来,和颜悦色的对她说:“不过是求子观音罢了,你若是想求平安,在自己宫里放一尊也无不可。”
又拍拍她的手,道:“保养好身体才重要。”
说罢,他对许明道:“打死吧。”
许明领命,立刻让人将那宫女拖下去了。
从丽妃那里出来,建武帝回了清凉殿。
原本想着再去看一看昭仪,但丽妃殿里出了那样的事,让他失了兴致。
政务堆积如山,让人头疼,而后宫里的这些个女人,更让人烦躁。
有些不合时宜的,他又想起那位黑金异瞳的黑衣娘子。
已经过去十年了,不知道顾娘子,如今又在哪里呢?
***********
顾娇在荒川河,并没有找到竹冠上仙。
不过,那位老神仙,向来行踪不定,飘忽如风。
荒川河那么长,西起雪原,东临大海,横贯了整个帝国,也不知道竹冠上仙到底是往西还是往东去了,想要在荒川河畔碰到他,只能看机缘了。
顾娇这几日在马车中沉心思量,最近遇到的事情,总让人觉得颇多古怪。
她总觉得,跟那位金牌上的仲天斗木元君有什么关系。
本来她想着若是找到竹冠上仙,可以请老神仙指点指点,可惜遍寻不到他的踪迹。
原本,她是为了灵山遇仙传闻,才去的灵州,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之中,灵州之事,竟然丝丝缕缕延伸出去,又牵扯出许多事来。
说起来,之前灵山的那个金甲将,曾自称星宿神部。
那也是斗木元君的麾下了。
顾娇拧起眉毛,她觉得,自己似乎踩入了一张巨大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只是不知,自己是不是那只被盯上的猎物。
当年,自从离开青州顾氏大宅后,她带着宁宁好好他们几个,沿着渤海一路往南,若是遇到心仪之处就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每日里,好好带着一溜儿三个去赶海,捡回来无数螃蟹虾贝壳,兴致来了,还会下海去抓鱼,一个个吃得油光水滑,连大鹅都没那么香了。
自然,大鹅仍是抓了一些,游历途中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若是恶鬼邪祟,需得除掉才是。
就这样一路游历下去,甚至,在明州的时候,她们还买了一条船,这次带上了东仓君,出海去了小人国,巨人国,十分新奇有趣。
本来想再去拜访拜访东海鲛人国,但船在海上游荡了许久也没找到地方,只得罢了。
等回来以后,胡好好说东边已经玩遍了,想要往西边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又西行而来,走走停停,竟然就过去了好几年。
从去年开始,顾娇一行在路上,时不时会听到灵山遇仙的传闻,说法倒是各有不同,但引得许多一心想要修道成仙的人,趋之若鹜。
旁人或许不知,但顾娇心里清楚,灵山已经没有神君。
至于众人口中所谓的“遇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可没想到,去看一回,竟然掉入了更大的谜团。
“娘子!前面有个人!哎呀!”
坐在前面的胡好好突然大叫一声,她将手中的马鞭一把塞给坐在身边的宁宁,飞身跃起,扑了出去。
“怎么了?”
顾娇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只看到胡好好,竟然已经一头扎进了荒川河中。
“嗯?”
这狐狸,难道又看到大鱼?
“娘子!刚才有人跳河了!”
“跳河?”
宁宁点点头,焦急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滔滔河水。
“好像是母子二人,好好去救她们了。”
不多时,就看到胡好好从水中冒了出来,一手拖着一个妇人,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几个起跃,便回到了岸边。
那妇人看起来年轻貌美,穿了一身黄麻布的衣裳,此时都贴在身上,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那孩子不过两三岁的模样,张着嘴哇哇大哭。
等胡好好放下她们母子二人,妇人惊魂未定的抱住孩子,潸然泪下。
“你有何事如此想不开,还有孩子呢,怎么就去寻死?”胡好好有些没好气的问。
妇人哽咽几句,先伏地拜谢了胡好好,才哭道:“奴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夫君赌钱输了,却无钱赔,只能拿奴抵债去给人做妾,可奴不愿意,做妾还不如死了干净,可奴若是死了,孩子必然活不下去,奴只能狠心带他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