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两串葡萄一块酱牛肉去我姐家,她正在吃饭。
她趴在桌子沿上,那只好手扒着碗在喝方便面,那方便面被揉碎然后泡得汤汤水水的。
她很虚弱,她现在很瘦很瘦,吃饭也没有力气,那一点稀汤寡水的方便面半天喝不完。
她头发油腻腻,背心也油腻腻湿乎乎,看起来很脏的样子。
姐夫和婷婷都在,他们是一点没把我姐当成刚刚出院的病人啊!
此时还在暑假,爷俩都在家,我想我就不常过去了,有些事无能为力,就眼不见心不烦吧!
再两天过去,又看见救护车了。
那也是个傍晚,每次我姐犯病都是傍晚,这次又是傍晚!
我跑上楼,医护人员正在给我姐做立克海姆急救!
婷婷说她吃了一块苹果卡住了。
医生抱着她腰一遍一遍的给她使劲挤压腹部,她没有任何反应,腰就像虾米一样弯弯着。
有个护士说:“用吸痰器试试行不行?去附近医院借个吸痰器来!”
小洪小熊撒丫子就跑。
这期间医生继续挤压,可是我姐的头都耷拉了。
“你们谁把手伸进去看看,有没有可能就在喉咙上方,给她扣出来!”大夫跟我和小云还有婷婷说。
他们面面相觑,那么我来!
医生掐住颌骨,我把手伸进去。
然后我就哭了出来——我姐这下没救了,她里面的肌肉已经完全松弛了!
医生也不等吸痰器了,吩咐赶快去医院急救吧!
医生让我们喊着点,别让我姐意识逃逸。
我尖叫:“姐姐,姐姐,姐姐!”
因为路上要急救,救护车只能带上一个家属,姐夫上去,车就开走了。
我的悲痛不可抑制,排山倒海冲破防线,就痛哭起来。
婷婷厉声大喝:“你这是哭什么呢,啊?你妨谁呢?我妈还没死呢!”
我赶快把潮水般的悲痛吞回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希望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希望姐姐吉人自有天相!
小洪去把车开过来,我们几个都去了医院。
然后给我二哥也打了电话。
里面一直在急救。
我知道我姐是挺不过去了。
后来大夫出来说还是得去IcU,那里设备齐全。
又去了IcU。
小洪悄悄跟我说:“你不到跟前看看你姐?怕是最后一面了。”
我不去,我害怕那死别,害怕那灵魂即将离开的刹那,也害怕我姐那秋天那枯萎枝头即将坠落的果实般的样子。
IcU的门关上了,大夫让准备住院的东西。
他这让准备东西又使人稍稍心安,我们就商量谁在这里守着。
婷婷说:“爸,咱俩先回去吧,让我小姨在这儿。”
姐夫说:“今晚我在这儿。”
我说:“婷婷你今天不能走,你得跟你爸一起在这儿,我们回去收拾东西。”
然后跟姐夫交待:“有情况马上打电话。”
刚回家一会儿,姐夫电话来了:“你们别准备了,过来看看吧!”
小洪叫上小熊,我们三个一起往医院赶。
姐夫说:“大夫说人已经不行了,他们尽量给拖到明天早上。”
这样挺好,我心里说,然后我们就商量装老衣的事儿。
我二哥表现镇定,给他小姨子打电话,他小姨子最近跟她弟媳妇租了个摊位卖女装呢,又给丧葬人员打电话。
一会儿,姐夫的大嫂二嫂都来了。姐夫的同事,也是我二哥的同事,也都呼啦啦来了。
我们工人村里专业负责丧葬的小孙带着女助理也来了。
大家都等在走廊里,等天明我姐咽气。
终于要结束了,此时我心理建设已经做好,并不悲伤。
我提醒自己,要给我姐念阿弥陀佛,这是她没病倒之前弘扬佛法时候经常说过的。
凌晨四点,大夫开开门让进去。
我姐面目如常,甚至少有的安详美丽,胸口还在起伏,因为上着呼吸机。
心电图已经基本一条线,只是偶尔有一点凸起,血压已经很低,液还在点滴。
我姐夫低呼一声:“小敏!”然后就泣不成声了。
婷婷说:“妈,你好好走吧,我会照顾爸爸!”
我抓住我姐的手,冰冷潮湿,唉!
我开始给她念阿弥陀佛,希望她笃信的佛菩萨保佑她早登极乐来世健康美丽!
按照医生吩咐,小洪去买了高度白酒,接了一盆热水倒进去,我开始给我姐擦洗。
她抢救的时候应该受了不少罪,腹股沟处大片的淤血——这都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五年前就安安静静的走,这五年不过是把那突然而至的遗憾圆满成了结结实实的彼此厌烦。
给大哥打电话之前先给彤彤打过去:“彤彤啊,你大姑刚刚没有了,我还没跟你爸说,你现在去身边陪着他我再慢慢告诉他。”
姐夫单位的一大群人都接到消息,在走廊静等吩咐,可是小云已经自顾不暇,他头疼欲裂正躺在空床上。
我跟那帮人说:“有什么事儿,都听我二哥的安排吧!”
那些人都一脸不以为然,闪到一边。
小云大嫂见此,走到前面主持一切事宜。
小云和我二哥他们单位的那些人浩浩荡荡跟着我们一起去火葬场的殡仪馆。
他们全都是一个组的,十几个人全都围在小云身边,谁也不跟我二哥说话。
我猜这里面有我二哥自身的原因,也有小云的原因——我二哥对我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对我姐姐夫两口子,真的不错,也经常开面包车带着我姐出门溜达。
最可气的是,我二哥那个连襟,平时我二哥去丈母娘家请吃请喝都有他一份,他这个时候也趋炎附势跟那些人站一起不理我二哥!
二哥恼羞成怒又不便发作,站在我姐躺着的推车旁边脸红脖子粗。我感觉到我二哥的处境,作为他妹妹,坚决和他站在一起!
我姐进了冰柜,那帮人簇拥着小云扬长而去。
我让小洪自己开车走,我坐二哥面包车,怕他路上出事儿。
二哥一言不发,车开的飞快,跟我说:“你姐这个事儿,我再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