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粉色库里南,牌照为京A·K1681是你的车子,江北路监控显示,你母亲宋桦开车闯了红灯,是主要过错方。”
宋桦还未出抢救室,在多方的调解下,对方愿意接受和解,主要是医疗费、精神损害抚慰金,不走保险,私下解决。
宋惜娇没有哭,裴之庭冷静地让助理联系了律师,对车辆来路进行取证,做完笔录,医生出来了。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还需留院观察。”
“好的,谢谢。”
宋惜娇回到病房,宋桦已经醒了,情绪有些激动,陈垚与陈韫坐在旁边。
“妈,你好好养伤,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的公道我会讨回来,
你不用管。”
“不行,我得管。”
宋桦挣扎地要坐起来,她想要讨个说法,她跟赵海荣结婚十年,明明是他对不起她,为什么到头来却要求她忍气吞声?
“妈,你听话。”
“那我问你,这事最后怎么解决?”
连日的精神高压,宋惜娇的情绪快控制不住,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把心里的纷乱压下。
她没回,宋桦情绪更加激动,“你别管,我一定要讨个说法。”
“你讨个屁。”
宋惜娇爆了一句粗口,震得宋桦一愣,病房里死一般寂静。
她一身睡衣,脸色是死人白,头发乱成鸡窝,光着脚,往门口走,停在门口冷冷说道。
“我活这么大也没搞过那么大的烂摊子给你收拾,你也别给我找麻烦,你今天撞了三个人…………”
“我要赔他们手术费、精神损失费、车辆维修费、交通费……一共一千五百万。”
“这么多?”
“对啊,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桦吓住了,嘴唇哆嗦,半晌,才缓过来,“那……那我呢?”
“你,好好养着呗,该去学校上课就去学校上课,不该去就好好在家呆着。”
宋桦情绪再次激动,“宋惜娇,你还有没有心?你小时候不是说你最爱妈妈了吗?”
“小时候说的话能算数吗?”宋惜娇一脚踢开病房的门,大步离去。
她现在就想从立交桥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却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她转过头,看见是裴之庭,宋惜娇被裴之庭拉着回了病房。
“医生说她情绪激动,需要静养。”
“裴之庭,我也需要静养啊,可我有资格吗?”
“你们经历过绝望吗?你们体会过绝望吗?”
“你们连我的痛苦都感受不到,你们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
还记得十七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宋惜娇晚自习下课已经九点,天空下着毛毛雨。
她浑身湿透,脚上套着皮靴,被冻得发紫,刚出校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卡其绿丰田停在路边,她试探地叫了一声“妈?”
宋桦双手抱在胸前,冷得直跺脚,“快进来!”
宋惜娇坐在副驾驶上,看见宋桦红通的脸,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宋桦腿上盖着一张毛毯,毛毯的图案是陈垚喜欢的才对,她突然意识到,宋桦有了别的孩子,那是她的弟弟。
宋惜娇挣脱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病房。
她所有的情感、理智、克制,都在她妈的婚姻、舆论、亲情、道德、法律面前不堪一击。
她正要将门锁上,裴之庭将手臂插进了门里。
他温声安慰,毫无章法地拍打她的背,一点一点抚平她的焦虑、痛苦。
宋惜娇想逃,被他拉回。
“娇娇,别怕。”
“裴之庭,我讨厌结婚,更讨厌结婚后再婚,他们之前的孩子跟了谁都没有安全感,都要小心翼翼,蜷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祈求父母多疼爱他一点,可是……不可能的。”
“宋惜娇,在我这里,你要一直当小孩。”
他的娇娇只是想当小孩子而已。
太阳升起的第一抹温度照在了宋惜娇脸上,她看着窗外,车里安静得诡异。
“娇娇?”
“嗯。”
“你想哭就哭吧。”
“哦。”
宋惜娇小声抽泣起来,藏在背后的泪潸然泪下,一发不可收拾,她压抑、隐忍了很久很久,才稍稍缓过来。
昨晚闹到凌晨两点,她哭了五分钟就睡着了。
他交代裴宇每天都去医院 ,探视宋桦,了解宋桦的病情,直到她出院。
唉,哭完以后,还是要上班。
裴之庭把宋惜娇送到公司门口,在车里卿卿我我了好一会儿,眼看上班时间马上到了,宋惜娇下车,他拉住她,在她耳边亲吻了一下,低声说道:“乖,晚上我来接你。”
见她走进公司,他才拨打电话,一边说,一边开车。
“找到了。”那头的男人,声音低哑。
“嗯,迟则生变,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再受刺激就真崩溃了。”
“我知道。”
报警台二十四小时服务,自然有轮班制度,夜班下午五点到早上八点,周末与节假日也不休息,每个人一天大概要接两百个电话,根据报警内容的不同,做好备注,分配到各个不同辖区的派出所。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台,请讲。”
“您好,我是胡大成,我要自首,还有举报。”
“胡大成?”
“对,我就是胡大成,二十三年前有人买通我……”
“详细地址?”
“幸福街与民主路交汇处。”
“好的,我会转交给相关同志,请问您还有其他什么诉求吗?”
“没有了。”
沈然毓不说话时是阴郁的音乐王子,说话时就是嘴上不饶人,极其毒舌。
“妈,我只有一个妈,你,呵,认个妈真容易,走个手续就行,你是哪门子妈?”
“我妈坚强、善良、美丽、温柔,有爱心,有孝心,有事业心,有责任感,有同情心,有正义感,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妈很好。”
“我妈是世界上最好的。”
沈然毓一遍又一遍地说,声音中满是眷恋、怀念、得意、自豪,像是幼童得到糖吃,又像是得到了期待已久的认可,绵软、悠远、连绵不断。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爸是真喜欢你啊,他不过脑子有毛病,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以后满世界找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