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凉,你怎么过来了?”
青年瞥了眼她身上的衣服,纤长的食指覆上领口处的绳结,指尖一转,绳结解开。
柔软的大氅滑至小臂,他手腕一带,将大氅披到少女身上。
温暖清澈的气息瞬间将少女包裹,她长睫轻颤了一下,小声道:“师兄,你不冷吗?”
祝鹤来勾唇,道:“我不冷。”
“深夜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笑容温和,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邬映月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盏精巧的灯,递到青年手中。
“我来是想请师兄替我保管这个。”
祝鹤来眉梢微挑,眼底流露出几分惊异:“玄晶续魂灯?”
“你不是要贴身带着吗?为何要我保管?”
邬映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道明来意:“我要去一趟北境。”
“我担心路上有危险,会不利于二师兄休养,思来想去,还是让你替我保管比较好。”
祝鹤来道:“若是没记错,这东西只有放在你身边时,师兄的神魂才能得到滋养。”
邬映月点点头:“我知道。”
“但您之前不是说,只要有归虚之力,就能稳住二师兄的神魂吗?”
邬映月细细说完,素手从血戒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透明晶石。
晶石澄澈透亮,放在光下,隐隐还能看到里面的冰片和细针。
充盈的灵气流淌其中,只碰一下,便觉神清气爽。
邬映月把晶石递给祝鹤来:“我把一部分灵力存在了晶石里,只要把续魂灯和晶石放在一块,二师兄的神魂还是能稳住。”
“里面的灵力应该能支撑两个月,两个月,足够我从北境回来了。”
“我本来想把东西交给师尊的,但你知道,师尊平日很忙,我不忍心打扰她,且此地离宗门遥远,我怕耽搁了时日。”
“反正,交给师兄我比较放心。”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搅您了,这段时间师兄辛苦了,您早些休息,等养好了精力,就跟万俟长老一起回宗门吧。”
邬映月飞快地说完,解开身上的大氅,还给祝鹤来,然后提起裙摆,冲他行礼道别。
其动作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祝鹤来看着少女站直身,扭头就要往楼下走,眉心微皱,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领。
刚准备脚底抹油,偷偷开溜的邬映月感觉脖子一紧,紧接着,青年的声音便轻轻地飘进耳中。
“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吗?”
“从幻境出来,你好像并不太想搭理我。”
祝鹤来的声音温煦如春风,他轻描淡写地说完,目光淡淡地落到她身上。
邬映月呼吸一滞,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不想搭理你,我只是觉得幻象消耗了大家太多精力,想让你们都好好休息。”
邬映月小声说完,忍不住回头,悄悄瞥青年一眼。
“师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祝鹤来看着她鬼鬼祟祟的神情,唇角上翘了一点小小的弧度。
只是没等少女看到,他很快地压下唇角,低声道:“我没生气。”
“既然没生气,那你能不能把我的领子松开?”
邬映月眨眨眼,语气无辜又天真。
祝鹤来敛眸,指尖松了些许。
少女如释重负, 她握住自己的衣领,冲祝鹤来笑了笑,眼睛一转就要开溜,没走几步,又被祝鹤来拎了回来。
“我是鬼吗?这么怕我?”
祝鹤来不咸不淡地看着她,眸光中闪过几分意味深长。
邬映月眨眨眼,否认道:“我没有。”
“说谎。”
祝鹤来松开手,指尖轻拂,怀中的东西悉数收起。
过道处静谧安宁,祝鹤来看向不远处半敞的窗户,瞧见外面一片银白,鹅毛大雪扑簌簌地落下,他顿了顿,道:“不困的话,陪我喝点。”
喝点?
邬映月难以相信这是从祝鹤来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往后撤了半步。
“太晚了,喝酒伤身。”
“师兄,要不下次再说?我明日真有事——”
邬映月的话刚出,面前的俊雅青年倏然轻笑一声。
他弯起眉眼,长廊上的融融灯光落在他褐色的眼底,宛若耀眼的群星。
“我知道。”
“要去药王谷?”
“我顺路。”
邬映月一怔,有些缓不过来。
“顺......顺路?”
祝鹤来挑了下眉:“不然呢?”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素白的掌心倏然多出一封玫瑰色的烫金请柬。
“祝家和端木家有生意往来,此次嫁女,自会邀我前去赴宴。”
“怎么,师妹很意外?”
邬映月微微张大了嘴,被祝鹤来这么一说,赶紧摇头。
“才没有。”
祝鹤来瞧出她的心思,勾唇笑道:“还没有?”
“把玄晶续魂灯丢给我,不就是做好了甩开我们的准备?”
“师兄他们知道吗?”
祝鹤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很快望向了旁边的厢房。
一个已经这么难缠了,要是几个人一起问......
邬映月想想就头疼。
“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就是要喝酒吗?喝,喝,我请客!”
邬映月在心底哼了两声,瞪了他一眼,逼着自己忘掉幻境中发生过的事。
等心绪彻底放平,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咬牙道:“走吧。”
......
“四两牛肉,四两烧鸡,两只烤乳鸽,一份片皮乳猪,一碟清蒸鳜鱼,一份小菜,一碟花生米,两碗素面,客官,请慢用。”
外面大雪纷飞,客栈内,不少人已经歇下。
店小二忙忙碌碌地从厨房端出菜肴,把四四方方的小桌摆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我们能吃完吗?”
食物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面蹿,邬映月盯着面前烤得酥香金黄的乳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心疼了?”
祝鹤来抿了口茶,看着如坐针毡的少女,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邬映月撇了撇嘴:“我才不要。”
“一顿饭而已,又不是付不起。”
“我只是担心浪费。”
祝鹤来道:“不必担心,几位师兄都在,若是吃不完,可以唤他们下来。”
邬映月嘀咕道:“他们又不是狗,怎能吃剩菜。”
邬映月说完,不忘拿起紫灵玉令牌,给桑晚传讯。
刚刚出门的时候,她还在自己房间,若是没睡下,她就让店小二送些吃食上去。
“不用吃剩菜,现在唤他们下来也是一样的。”
邬映月敲字的手一顿,连忙道:“别。”
“我能吃完。”
她啪嗒一下放下令牌,拿着筷子,挑起一筷子面,刚想送入口中,就感觉有道凉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邬映月动作一僵,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面条的香气直往鼻尖蹿,邬映月受不了被盯着,索性抬头,摊开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祝鹤来不语。
他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看着少女快要炸毛,才放下杯盏,道:“幻境的那人,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青年的嗓音低沉悦耳,宛若被无意拨动的弦音。
邬映月眸光一凝,握着筷子把面送到唇边,吸溜一大口,细嚼慢咽吃完,才小声回答:“我知道。”
“那你还怕我吗?”
从幻境出来时,祝鹤来清晰地记得她的反应。
她会刻意避开他的眼神,不与他对视,和人交谈会故意避开他的话,不接茬,不回应,像是在自动拉开他们的距离。
祝鹤来知道,她应是被吓到了。
若是没有那块墨玉在身,她恐怕真的会被他的妄念永远困在幻境中。
“有一点。”
热乎乎的面条下肚,邬映月的烦闷也少了许多。
她闷闷地回答完,夹了一筷子牛肉吃完,才道:“也不是怕。”
“我就是没办法面对。”
“师兄,你说幻境里的未来是真的吗?”
少女低声说着,没等祝鹤来开口,便自问自答了起来。
“我希望不是真的。”
“你们都是我的师兄,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有任何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