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沙哑的声音落入耳中。
邬映月听着他低低的闷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放开我!”
她咬到流血才松口,看着少年脖颈浮出的猩红血色,她舔了下干燥的唇,眸底多了几分戾色。
“谁让你把我关在这的,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不是我师兄,你就是个冒牌货!”
少年抱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他垂眸看着少女,悠悠勾唇:“骂得好,再多骂两句。”
周围的一切变得黯淡无光。
邬映月见他不松手,又转头去咬他的手腕。
体内的灵力不知为何被封存,邬映月越想越气,抬脚重重踩了他两下。
她力度不算小。
少年被踩得倒吸了口凉气,他垂下眼眸,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你冷静一点。”
“留下来陪我,对你而言,有那么为难?”
邬映月冷哼一声,她仰起脸,看着眸光有些妖冶的少年,挑眉一笑,道:“如果你是他,我可以陪你。”
“但你不是。”
少年唇角的笑容彻底消失。
“你不过是占了他躯壳的妄念——”
“闭嘴!”
他敛起笑容,柔软的狐狸耳朵慢慢收起,变得与正常人无异。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为何一定要执意分清楚我们。”
“看来,你对你师兄的关心,也不过如此。”
邬映月冷笑一声,没有搭理。
“不过你倒是很聪明。”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少年松开她,侧眸看向被定在黑暗中的苍梧厌。
“什么?”
胸口的闷窒感褪去,邬映月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左手拭去唇边的血液,看着他的眼神冷了几分。
“什么时候发现,我是他的妄念的?”
曲衍之的目光从苍梧厌身上收回,他敛眸看向眼前故作镇定的少女,眼眸微微弯起,先前的不悦,似是消退几分。
“因为他不会做强迫人的事。”
曲衍之一愣。
曲衍之失笑:“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习惯在你面前隐藏自己。”
“他不希望暴露本性,是担心会吓退你。”
“装久了温文尔雅,时间长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曲衍之淡声说完,眸中浓重的欲望褪去几分,他认真的看着少女,许久才道:“难道我真的有这么不可接受吗?”
邬映月没有回答。
曲衍之失笑:“你莫要忘了,溯光镜能放大人的欲望,却不能无中生有。”
“罢了,不与你说笑了。”
“你应该很担心你的师兄们。”
曲衍之看着满眼戒备的她,忽然歇了困住她的心思。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回过头,看向被定在原地的苍梧厌。
“师兄,下次不要闯入我的幻象了。”
被定住不得挣扎的苍梧厌:“?”
他眉头紧皱,来不及回答,就看到少年勾唇一笑。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抹耀眼的光点忽然出现。
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天旋地转间,邬映月看见狐尾少年变成透明色,慢慢消失在荒芜中。
消失前,她隐约看见少年笑吟吟的看着她,对她说:“其实他有很多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不等她仔细分别,邬映月感觉浑身一松,下一刻,便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天地明亮,她睁开眼,发觉自己睡在秋千架上。
几人围在她旁边,见她睁开眼,眉梢跃过一点欣喜。
“诶,终于清醒了吗?”
“映月,你怎么睡那么久?”
殷玄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邬映月抬眸,撞进一双剔透的血色眼眸。
少年看着她眼中的倒影,眼眸微微弯起 ,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还不起床吗?今天可是要去取溯光镜的日子。”
“溯光镜?”
邬映月“蹭”地一下坐起来,旁边的几人往后一躲,险些撞成一团。
“忘了吗?你昨日从幻镜中取出了溯光镜,师尊说,要帮你净化一下。”
“你快去碧落阁。”
“可是我......”邬映月觉得自己脑子乱乱的,她侧过脸,扫视一圈旁边坐着的几个少年。
敖澈、殷离、殷玄都在,就是不见苍梧厌和祝鹤来。
“四师兄和小师兄呢?”
“你说衍之和阿厌吗?他们不是下山了吗?”
“你忘了吗?”
“阿厌要回去接管幽微境了,不然他们鬼族那群叔叔伯伯天天过来烦他。”
“衍之的阿娘前日登门,把他带走了,说什么妖族大乱已平定,让他回去当妖皇。”
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时间和事情,完全乱了。
邬映月怀疑溯光镜造出幻象,就是为了折磨她。
“对了,衍之走之前,让我告诉你。”
殷玄似是想起了什么,将少女从秋千架上扶起来,道:“他说,这次给你服万魂散,不是他本意。”
“是因为他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了,那时情况危急,他的心魔又跑了出来——”
“心魔?”
邬映月一愣。
“你这个都不记得了吗?上次他带你去秘境历练,回来的时候被心魔控制,把你绑起来了。”
“你当时很生气来着,回来之后再也不理他,他哄了你许久,天天学着做什么蜜饯、软饼,还给你买了很多很多法宝首饰,你都不喜欢。”
“那些蜜饯后面全都丢给我们了,你是不知道,他第一天学的时候,做的可难吃了,后面还好一点,不过就算做得再好吃,我们也快吃吐了,还好你心软,又原谅了他。”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年纪小,控制不住心魔而已,心魔这种东西很难解决,如果他自己没办法处理,我们更是没办法。”
“好在现在好了,他的魔障消了,我听衍之说,他这次把心魔消了。”
“好像是因为你说了句讨厌......”
殷离奇怪地嘀咕着,还没说完,就被殷离敲了下脑袋。
“你别说了,我来说。”
殷玄点点头:“好好好,你来说。”
他让出一条路,让殷离靠过来。
邬映月看着少年坐过来,看着她,一脸严肃道:“师妹。”
“我们被困在这了。”
“先前我本来在等你,可后面晕倒后,便来到了这一重幻象。”
邬映月一愣。
“现在清醒的,也就你和我,敖澈和小玄还处于被压制的阶段。”
“四师兄,应该也是清醒的,但我找不到他。”
“我感觉,他不在山下,而在......我们附近。”
“至于衍之,我探不到他的气息。”
附近?
一股奇怪的预感漫上心头,邬映月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碧落阁。
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腰间,芥子囊在,炽翎剑在,那块玉也在。
邬映月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从踏进幻镜开始,她所见到的,好像都是幻象。
而这一切种种,都是溯光镜而起。
那溯光镜,一直在何处呢?
邬映月挑起长剑,将它往空中一抛。
炽翎剑嗡嗡一声,瞬间放大数倍,紧接着,她扯着殷离的袖子,将他拖到剑上,朝碧落阁相反的方向飞去。
底下,殷玄不明所以,还在叫嚣着“你们去哪我也要去”,敖澈一把扯住他,墨绿色的眼眸中浮出几分凝重。
“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们在这等等吧。”
苍衍宗上空,邬映月松开手,沉默一会,回头看向殷离。
“师兄,你会阵法吗?”
殷离点头:“会一点。”
“那缩地成寸,你会不会?”
殷离沉吟一会,微微颔首:“略通。”
邬映月道:“好,那你现在摆阵。”
殷离挑了下眉,没有多问,闭目抬手,开始默念。
他修长的指尖对着下方轻点几下,瞬间,天地缩小数倍。
所有的一切变成小小的点,邬映月顿了一下:“再调大点。”
殷离:“喔。”
他指尖在虚空中轻触了一下,青川的轮廓初见雏形。
一抹淡淡的光采在右上角闪烁,邬映月眸光一闪,道:“就是这了。”
她催动剑诀,俯冲而去。
瞬息之间,到了一片荒芜的平地。
那抹淡淡的亮光耀眼了许多,邬映月走近,弯腰触上平地那块散发着柔亮光点的小碎石。
碎石边缘锋利,摸起来有种淡淡的冰凉感。
清冽的灵气从碎石中钻出,紧接着,一抹细碎的金黄色星点从中逸出,落到少女的手心。
【溯光镜,在这块石头里。】
脑海中蹦出一行大字。
金灿灿的光芒,险些闪瞎邬映月的眼。
“你怎么又出现了?”
【还不是看你被溯光镜缠得太厉害。】
【我早就说了,这家伙怨气很重,它恨你多年未寻它,亦恨自己没办法返回上界。】
“你这么了解它,莫不是它身上的蛔虫?”
【瞎说!】
【我可是高贵的界石,才不会寄生在他人身上。】
【对了,谢谢你又找到一块界石,我感觉我现在充满力量!】
【你快把溯光镜取出来吧,再不拿出来,它又要闹了。】
闹这个字很形象。
邬映月收回思绪,没再纠缠。
她运起一丝灵力,沉入碎石中。
细小的银丝碰到一处屏障,邬映月操纵着银丝轻轻一转,那道屏障便“咔嚓”一声,自己碎裂开来。
温煦的光芒从底部迸发而出,邬映月感受到银丝被一团暖融融的光芒包裹,她往下一探,碰到一处冰凉的圆镜。
葡萄枝纹凹凸不平,邬映月指尖微动,用灵力勾住溯光镜的边缘,巧劲一扯,将它带了出来。
“哐当。”
镜子掉落在地,邬映月收起灵力,弯腰将镜子捡起。
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邬映月摩挲着边上的纹路,垂眸细细打量了一番。
和先前在幻象中看到的无异,眼前的溯光镜小巧玲珑,有种独特的美丽。
她掂了掂镜子的重量,按照从前的方法,咬破指尖,滴了两滴指尖血进去。
“啪嗒。”
鲜红的血液渗入镜中,很快消失不见。
邬映月看见如水一般的镜面荡开两圈涟漪,一丝黑气从中逸出。
邬映月想细看一番,可还未靠近,那黑气忽然如滔天骇浪般奔涌而出!
“映月,离远一点。”
殷离想去挡,却被少女抬手止住。
“不用。”
“伤不了我。”
殷离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头,就瞧见溯光镜中腾出一抹轻飘飘的水蓝色光芒,将那些纠缠不清的煞气怨气隔绝开来,生怕那些脏污的气息会弄脏她的衣衫。
“这是......”
“认主了。”
邬映月平静道。
她隐约记得,她也拥有净化的能力。
邬映月没有刻意修习,便想看看自己的血液能不能解。
她原本也只是想试试,却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邬映月看着溯光镜源源不断的吐出黑气,等最后一丝淡灰色的气息飘出,溯光镜银白的镜身,竟破天荒的换了颜色。
先前是冷淡的银色,镜面又透着一股极淡的水蓝。
而吐出怨气之后,溯光镜的边缘竟破天荒地变成了赤金色。
葡萄枝纹底下的硕果变成饱满通透的红宝石,原先带着浅蓝调的水镜,彻底变成了浅琥珀的镜面。
殷离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邬映月同样也有些震惊。
只是她来不及震惊多久,就感觉自己身边的空间开始扭转。
没有之前的眩晕感和震动感,这一次,周围的变化尤其平静。
邬映月看见所有画面如潮水般退去,浓重的墨色停留一瞬,很快被柔和纯净的白色替代。
冷风呼啸,头顶是一片看不见晴空的灰白。
鹅毛大雪从天而落,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大雪。
邬映月握着镜子站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喊声。
“映月!”
“我终于找到你了!”
雀跃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邬映月闻声看去,瞧见了换上冬装的桑晚。
冬日,她披着不合身的貂绒大氅,朝邬映月跌跌撞撞地跑来。
风雪几乎要将她吞噬,可少女的热情不减。
“万俟长老说,你只要还要一个月才能出来,我不信,就在这等,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了!”
桑晚高高兴兴地跑来。
“我还和万俟长老说,我肯定是第一个走到你身边的人——”
她看见邬映月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谁承想跑到半路,就看到她身后慢慢苏醒的几个俊俏少年郎。
她欢呼的声音堵在胸腔,先前的喜悦,也被微妙的不愉代替。
“不是,他们从哪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