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长,裴文君睡得反倒不安稳,无端有些头痛。
芸儿用手帮她按压舒缓穴位,道:“奴婢这几日瞧着内院安静许多,也听不得主母叫喊,许是好了。”
裴文君兀自发笑,安静倒未必是好事,毒发时的痒意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
门外侯妈妈快步进来,身后跟着位小童,是裴若松。
许久不见,他似是长高些,只是没有往日圆润的模样,倒似清瘦了。
裴若松进门便拜。
裴文君让侯妈妈将他扶起坐在一旁,她走过去将桌子上新制的果子茶点推到他跟前。
裴若松怯怯的看向她,见她点头,这才伸手拿起一块枣泥酥大口吃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见她如此,裴文君心中起疑,递给芸儿一个眼色。
芸儿与侯妈妈一道走出去。
裴若松用完一块糕点,这才又看向裴文君,眼中尽是胆怯之色。
裴文君温声开口:“你既然打定主意来找我,还这般吞吐,我该如何帮你?”
“求长姐救救我母亲!”裴若松说话间就跪倒在地。
裴文君见他这般,心中也猜出些端倪。
自从那日谢宣芳提及当年之事,她当下虽未表露出什么。
翌日她便让人放出消息,王家正在查当年王如云身死一事。
她仍旧每日早出晚归,无事人一般,暗地里让芸儿偷偷盯着内院。
裴之宥在此事之上本就心中有鬼,旧事被提起,难免踩中他的禁区,他对自己这位知道内情的夫人亦起了防备之心。,
“起来说话。”裴文君对他抬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示意他说下去。
裴若松自小早慧,又得外头请来的师傅读书识字,书中大义学到不少,将胡妈妈交待的事一一同她详说。
那日裴文君开完方子之后,裴之宥舍弃了她的方子,用的依旧是宫中太医开的解毒清热方子,暗中又以夫人疼痛难当为由让府医开出安眠的药。
每日里几剂药喝下去,病不见减轻,反而人变得昏昏沉沉,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胡妈妈毕竟是跟在夫人身边的老人,当下就瞧出不对,将药偷偷的倒了两回,便想着回谢府去报信。
被裴之宥底下的人发现拦住,还将她一并禁锢起来,以她年迈腿脚不便为由不让她再去伺候谢宣芳。
胡妈妈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借着裴若松去看她的功夫让他来同裴文君求情。
裴文君听完裴若松的话,沉吟片刻道:“你先回去,谁问起你来我这处做什么,你只说是来找我为你修弹弓,其他的一概不要提。你回去告诉胡妈妈,今晚子时,我自会去见她。”
裴若松连连答应,行礼后自行回去。
芸儿见他走,这才凑上前来道:“小姐,奴婢打听到,这几日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成老爷手底下的人,夫人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除了胡妈妈被囚,剩下的人也都打发到外院做事了。”
裴文君心中思索着对策,言道:“看来他这次是下了狠心。父亲这些年在京中宫,借着谢氏母家的权势,结交不少。想要将他拉下马仅凭你我之力,难于上青天,若是有谢家的帮忙,自然就不同了。”
夜半,正是人容易困倦的时候,柴房处看管的人早就找地方自行去歇息。
此处地处偏僻,是专门放置柴火杂物的屋子,年久失修,残破漏风。
胡妈妈瑟缩在一堆杂草间,被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她静候裴文君的到来,不免回想起往事。
当年夫人还是闺阁女子时虽说与裴之宥有了首尾,却从未起过害人之心,便是先夫人身死的真相,也是婚后无意间才得知。那时的她已经有了裴嫣然,又怀有小少爷,只得将此事按下不提。
裴家大姑娘若是知道当年亲生母亲身死的真相,定然会报复到老爷身上,届时她和夫人便能脱身此处。
这些年,她伺候在谢宣芳身前,过得也是养尊处优,哪里受得这般苦楚,又在心中将裴之宥咒骂上千万遍。
“吱吖”伴着柴门被推开的声音,一袭清冷月光随着来人照进屋内。
胡妈妈浑浊地双眼立时射出精光。
裴文君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静静瞧着她,面色平静。
“大小姐可想好了?”她急切问出声,似是笃定她会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裴文君瞧着她现下窘迫境地,依旧想要保持在上位的模样。
她轻轻笑出声,开口道:“胡妈妈现下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胡妈妈瞪她一眼,现下她只不过是虎落平阳。
她的儿子可是在谢府里掌事的管家,深得谢阁老看重,只肖将消息传出去,救下自家夫人,谢家定然会更看重自己。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将夫人被困之事到谢府上说与阁老听,他定然能将我们救出去。”胡妈妈先将心中打算宣之于口。
“我要知道当年真相。”裴文君定定瞧着她,言语中有不容商榷的笃定。
胡妈妈不再逞强,继而开口道:“此事也是在婚后我家夫人无意中发现的。”
谢宣芳自从嫁进裴府,与裴之宥二人也算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有一次整理书房,无意中翻出一幅女子画像,她一眼认出那是裴之宥已故的夫人王如云,登时同他大闹一顿。她人已死,他却还留着画像,免不得让人猜夜深人静时,是否睹物思亡人。
裴之宥见到那幅画,震惊大骇之余将画丢进火中烧毁,以示自己并未思念亡妻。
而后又一阵耳鬓厮磨才将谢宣芳哄好。
谁知当夜,裴之宥无端发了高热,还说起胡话。
谢宣芳那时已经怀有裴若松,夜里仍是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他。
正因如此,才听到令他惊惧噩梦缠身之事,也就是当年王如云身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