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国公府。
秦峥平安回京,府里几名长辈都彻底放下心。
前一夜,秦峥在秦老太君那待到晚上才回来。
秦承郢一直跟着父亲,父子俩许久没见面,他跟着父亲到了晟明院。
秦峥身上有不少旧伤,他离京之前,身上的伤就没有痊愈,后在战场上又不要命了的打仗,身上处处都是疤痕。
书房里,大夫给秦峥换药时,秦承郢意外闯进来。
一年的时间,秦承郢又长高不少,如今快到秦峥上臂了。
看到父亲身上的伤,秦承郢一脸担忧。
“爹,你没事吧?”
秦峥摇头,“已经快痊愈了。”
昨晚回府到今日,秦峥基本都知晓这一年府上发生的事。
包括秦承郢去公主府一事……
“爹,偶尔我会去看萄萄,萄萄越来越像娘亲了,她身体好了许多,李神医说还是需要多将养,以后每日都要喝药。”
一旁的男人沉默不语。
对于小女儿,秦峥心底的愧疚后悔这辈子都无法还清。
萄萄生日过后不久,那箱运往京城的东西又原路退了回来。
她不想,让他和萄萄有半点关系。
连弥补都不愿。
纱布揭开,底下是狰狞伤痕。
秦承郢倒吸一口凉气。
秦峥:“继续。”
秦承郢皱着眉,又道,“之前娘……娘亲除夕宴晚上晕倒了,我和萄萄都很担心。”
“那晚我想留在岩晖院的,祖母让人把我带回来了。”
秦承郢语气沮丧,他快十一了,已经长大,过去幼时的错误日渐明晰。
他忘不掉。
记忆里,娘亲的音容相貌越发清晰,衬得秦承郢所作所为越卑劣可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秦承郢有违夫子所授。
秦峥垂眼,“为何会晕倒?”
秦承郢摇头,“李神医说是从前旧疾。”
旧疾……
都是因为秦峥。
秦峥眼里出现嘲意,他换好了药,“你出去吧。”
“爹……”
秦峥:“出去。”
秦承郢站在院子里,少年身影孤独清瘦。
秦峥久久不言。
远在西境打仗,秦峥心底隐秘私望被压下,性命攸关,战响连天,秦峥好几次死里逃生,他无法再去想别的。
受伤最重时,他想……如果他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了,她会难过吗?
后来他醒了,又想着,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看到窈窈哭了。
如果秦峥真死了,他嘲讽的想,也许窈窈还会松一口气。
那些妄想被秦峥抑住,可在得知周道叙失忆时,一切都将破土而出。
他甚至悲哀地想,周道叙失忆了,那他和窈窈也就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
临到家宴时,岩晖院的夫妻俩准备前去侯府了。
萄萄写完课业就来寻爹娘。
内室里,宿窈已经换好衣裳,小桃正给她梳头。
没一会,院里传来动静。
是萄萄的声音。
“你不是我爹爹,快说你是谁?”
周道叙垂眸,“怎么不是了?”
萄萄皱着小眉头,“每次这个时候,爹爹都会在里面等娘亲。”
周道叙眉目沉冷,发问,“还有呢?”
萄萄想了想,歪头道,“爹爹每次走路都是抱着我,然后牵着娘亲。”
“爹爹今天见到我都没笑。”
萄萄原本是抱着周道叙大腿,这时松开。
小家伙声音软软糯糯,“所以你才不是我爹爹!你快说你是谁!”
周道叙拎起萄萄后领,把小家伙提起来抱到怀里。
捏了捏她的脸。
“机灵鬼。”
萄萄嘟囔了几句周道叙听不懂的话,就抱着周道叙脖颈,“找娘亲。”
屋里,宿窈已经梳妆好了,她一袭烟罗紫长裙,露出纤白细颈,她看了眼父女俩,“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萄萄手舞足蹈,“娘亲,我……”
周道叙抱着女儿换了个方向,把她脑袋对着门那边。
宿窈柔声:“怎么了?”
周道叙:“没什么,我们过去了。”
一家三口离开岩晖院。
宿窈理了理萄萄鬓发,她长而卷翘的睫毛眨动,像极两把小扇子,目光专注看着女儿。
宿窈抬眸,撞入周道叙深沉如海的视线里。
萄萄又要继续说话。
周道叙大掌直接握住宿窈的手,“走吧。”
宿窈一怔。
她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掌。
周道叙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腹掌心都带着薄茧,暖热酥麻。
宿窈目光带着疑惑,她看着周道,脸上全是这人怎么回事的表情。
周道叙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把她的手再握紧。
萄萄看到两人小动作,这才在爹爹怀里动了动,没再嘀咕说别的。
周道叙出声,“昨晚你说的。”
别冷淡。
宿窈一脸戏谑,笑颜吟吟看着他,“知道了。”
周道叙收回眼神,沉黑眼眸浮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国公府早早就准备好了家宴。
秦老太君他们还不知道周道叙失忆的事。
夫妻俩过去时,明华堂里热闹非凡,秦瑶光围着秦峥问起了战场上的事。
这场仗一雪前耻,打得西狄人落花流水。
周道叙和秦峥立了大功平安归来,还给秦家儿郎报了当年血仇。
上到秦老太君,下到府里的丫鬟,没一个不是喜笑颜开的。
周道叙夫妻俩一来,除了长公主外,明华堂里其余人都起身回礼。
秦峥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掌,眼中情绪变化莫测。
最后选择移开眼,不看。
周道叙被封靖亲王,品级只比长公主低。
周道叙夫妻向秦老太君行礼。
秦老太君眼中含着热泪,“好好好,回来了就好。”
秦承郢一改往常直直望着宿窈的表情,他努力学着像对待四太太那样,朝宿窈露出一个乖巧和善笑容。
周道叙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他面不改色入座,余光里,宿窈正与四太太说着话。
如今秦瑶光大了,越发叛逆不羁,像极了她那个早死的爹。
秦瑶光父亲是秦老太君的幺子,从小就洒脱叛逆,直到当年战死沙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秦瑶光每日都想方设法出府去玩,去赛马去赌坊,什么纨绔子玩的东西,秦瑶光都想去试试。
这小姑娘看着淑女贵气,内里有颗闯荡江湖的炽烈之心。
四太太为此十分头疼,正要来找宿窈取取经。
宿窈开口道,“瑶光年纪小,对外面好奇再正常不过,鸟儿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整日把她拴在府里她也难受。”
“瑶光这才十二三岁,再过两年,我都怕我管不住她了。”
秦瑶光跺了跺脚,“娘!你怎么说这些!”
这么多人面前,小姑娘也是要脸面的。
秦瑶光嘟了嘟唇,“祖母,你看我娘!”
秦老太君今儿心情好,佯装瞪了眼小孙女,“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宿窈笑笑,抱着萄萄并不多言。
席上多是女眷们说话,秦峥始终沉默着,没开口。
萄萄吃完饭后,就在明华堂外荡秋千,玉兰和小桃都跟着萄萄。
秦峥用膳极快,他出了明华堂。
来到萄萄面前,看着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他几欲落下泪来。
“萄萄……”
萄萄却如临大敌看着秦峥,眼中布满恐惧。
小桃立即挡在萄萄身前。
“国公爷,请吧。”
秦峥面上苦笑,他拂去眼角湿意,几乎踉跄地迈步离开。
难得狼狈。
等到秦峥一走,萄萄才拍了拍小胸脯,“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