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轻车熟路的将车开到裴晏初现在的居所。
按了会儿门铃,没人来开门。
周郁当然不会撬别人家的门,更何况裴晏初给过她门锁的密码,每次更换都会给周郁说一声。
像是备忘录。
输入后,门开了。
室内亮如白昼,装潢和上次来无甚差别,也就花瓶里的花束更换过。
周郁去一楼的厨房转了圈,没见到人,冰箱里放着阿姨做好的饭菜,贴着便签没人撕,看起来应该没动过。
数了数,午餐和晚餐的没吃。
周郁步履匆匆的往影音室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遍布白色的冷光,哪怕是旋转楼梯下,花瓶侧面,也铺上一圈灯条。
周郁没再敲门,径直推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血腥的铁锈味扑鼻而来。
影音室的幕布上还在放映着画面,周郁匆匆瞥过一眼,依旧是顾昭扬学姐。
幕布正对面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酒浆洒到身上,整个人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而她胸前的白裙上是大滩凝固的血迹。
周郁心都颤了下。
靠,这家伙该不会真把自己作死了吧。
熟练的把脉,探鼻息,确认裴晏初没有生命危险后,周郁那颗高悬的心才放下来。
拿过遥控器按暂停。
周郁晃晃裴晏初,见对方昏迷不醒,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到裴晏初身上,扶着人塞进车后座,油门踩到市区限速边缘,将人送进静安医院。
心里把裴晏初拎起来翻来覆去骂了一个小时,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戴着口罩的周郁润润干涩的唇,凑过去问:“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说病人是严重胃出血。
医生说病人的小臂内侧有伤。
医生说病人吞服了大量止疼药。
周郁:……牛。
……
回家时已近破晓。
周郁放下车钥匙,低头嗅嗅身上混杂的味道,怕卫许霁不喜欢,进到浴室里小心冲了个澡。
声音不大,卫许霁没被吵醒。
至少表面是这样。
周郁蹑手蹑脚的躺进卫许霁给她预留的被子里,看向窗帘半掩下泛着鱼肚白的天发呆。
小腹上搭上来一只手。
不等她动作,卫许霁已经翻身,将头抵在她的颈窝,哑声抱怨:“你说谎,周郁,我醒来没看到你,只有黑洞洞的卧室和我,没有你。”
周郁心被揪了一下,“宝宝的声音怎么哑了,是渴了吗?还是哭过?”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卫许霁扬起小脸,面对外人时向来冷淡的眉眼里满是畏怯,眉头眼尾则带着哭过的红韵。
“我找不到你,周郁,我叫你好多次,你都没有答应。”
卫许霁一字一句控诉完,转而又低声说:“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你生气,觉得我黏人。”
“我不黏人,是你说我醒来后第一时间能看到你,我才会这样想念你,你别讨厌我。”
话落,扑到周郁怀里,发出克制的、破碎的呜咽。
伤心是一种可以蔓延的情绪。
特别是在爱的人面前,对方的五分痛苦,会在“爱”的滤镜加持下,翻滚成一百分,施加在自己身上。
或心疼,或痛苦。
然后陪着对方伤心难过。
于是,周郁的鼻头酸涩起来。
怀里的人形小火炉呜咽时肩膀偶尔会耸动一下,泪水透过单薄的t恤,氤氲到周郁身上。
就,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周郁默数自己的七宗罪,愈加温和的轻拍卫许霁的背,柔声哄她:“喜欢都来不及呢,我怎么会讨厌长生。”
哽咽一下,周郁声线有些抖,但依然在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回来的太晚了,长生是不是没睡好?”
“你不在,你不在我睡不安稳,我很早之前就说过的,你从来没放在心上。”
破碎又绝望的声音传来,周郁心脏漏跳几拍,眼泪簌簌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长生。”
“裴晏初的问题有点严重,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能信任的人,我怕会有遗漏的并发症,多在那里留了一会,等她……等她醒。”
周郁说到末尾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好残忍。
她将自己晚归的原因扯到另一个人身上,还是卫许霁敌视的人。
她在医院里照顾把住院当作家常便饭的裴晏初,却忘记了卫许霁早就告诉过她:卫许霁的睡眠质量不好,要在周郁身边才能睡着。
她应该记得的,她怎么就给忘了。
第一次进藏时,卫许霁醒来后天天给她打电话,隔几天总要说一句:“我昨晚没睡着,我想睡觉。”
第一次拍戏时,她们住在苏市的五星级酒店,卫许霁只睡了一夜,便暗戳戳试探周郁愿不愿意陪她一起睡。
还有……她们约定好,卫许霁只在晚上听监听器,可白天发生在周郁身边的大多数事,卫许霁照样能如数家珍。这是说卫许霁每晚睡不着,都是用录音打发时间。
明明这些事情就摊开摆在自己眼前,周郁怎么就忽略,怎么就选择视而不见呢?
卫许霁仰起脸,委屈地问:“你为什么总是提起她,师姐,你要我变成她那样,才肯愿意不在我的面前提及那些讨厌的人吗?”
“不!不许胡说。”
周郁焦急的打断她。
因为她想起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生死未卜的裴晏初。
想起裴晏初身上那干涸的血渍。
想起手术时前的止步灯。
想起虚弱的说不出一句话,还要打字告诉周郁,不要将她的现况和顾昭扬说的裴晏初。
而刹那间,裴晏初的脸替换成卫许霁。
周郁仿佛看到了小师妹脆弱生命的流逝,如同前世魂寂前看到的那盏属于小师妹的,已然熄灭的长生灯。
她感到由衷的恐惧。
卫许霁死过一次,她知道。
裴晏初的状态有多不堪,她也知道。
她更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力量再次催动阵法了,但凡卫许霁出了任何意外,都是无可挽回的。
她也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
《长生·疯子扮演心得》
似乎失败了。周郁没觉得我有病。只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一味的向我忏悔。
我才该道歉,我骗了她。
可我的内心并不怎么难熬,大概是我在借着这次的表演吐露真心话。
我太爱她了。看她为我难过,为我忧虑,我为我谋划,我却只想抱她,我的脑海里却只想说爱她。
书上说,有心理疾病的人不懂真正的“爱”,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爱。
那我大概永远只能做个拙劣的扮演者了。
我知道什么是爱。
对不起周郁,我只是太贪心,要走你的爱,还吝啬的不肯将你的怜悯分给其他人。
请原谅我。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