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里,凉风习习。
周郁起身去便利店买了条毯子,盖在卫许霁腿上。
一盒冰激凌已经吃完。
卫许霁随手递给周郁,准备再翻下一盒,被周郁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周郁晃着酒瓶,轻声问:“长生,要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那样称呼她吗?”
“不用了。”
道理她都懂,可她还没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周郁再怎么说都没用。
周郁没强求,想了想,道:“接下来是你的问题。”
语气平静,态度冷淡。
气氛一下子凝滞。
刚才的和谐相处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或者说,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里的“甜枣”,现在,巴掌要来了。
卫许霁正襟危坐,掖了掖唇角,紧张的背绷直。
她就知道没有那么轻易过去。
周郁把酒瓶放在脚边,态度很端正:“你有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吗?”
“很多。”
“哪里?”
卫许霁小声说:“太黏你,但是又不够信任你。”
耳垂有些烫。
卫许霁伸手碰了碰,见周郁轻飘飘看她一眼,又温顺地放下手。
像一只没脾气的绵羊。
周郁匆匆扫了眼,收回眼神,看着来往车辆,淡声反驳:“不是。你黏我,不够信任我,都没关系。”
周郁理解卫许霁。
她们知根知底,曾经也算相依为命。
对卫许霁来说,在这个运行着陌生规则的世界里,没人比已经同化成普通人的周郁更适合依靠。
周郁偶尔也会想,如果卫许霁不知道她是宫锦,会不会再和她拉扯一段时间?
肯定会。
可她偏偏在那个时机暴露了。
于是她们顺理成章在一起。
卫许霁笃定她们两个不会分开,确认她们的关系比与卫家人萍水相逢的血缘亲情更可靠。
所以,卫许霁才会鲁莽的将所有情绪装到和周郁的感情中。
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一股脑的,全部放到这段对于她们俩都有些陌生的关系中。
这不怪她,她才十八,少年人爱人,只会想着是不是还不够?哪会懂得收敛?
在爱意泛滥成灾的年纪,她在将自己的一切拿来爱人。
除了卫许霁,没人能再带给周郁这份赤忱的爱,周郁怎么会指责她黏人?
至于信任。
那是周郁自己作破产的。
从重逢就开始欺骗隐瞒,卫许霁对周郁不放心才是正常的。
“有三件。”
卫许霁洗耳恭听。
她想知道自己做错那么多事,周郁是怎么说成只有三件的。
周郁伸出食指:“不开心就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卫许霁想起周郁在寒山寺售票口找到她时的欣喜模样,不自在地抻了抻白皙的脖颈。
记起周郁和韩倩的电话讲了,周郁似乎还因为卫许霁的消失大发雷霆,对工作人员发火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就这样?驾驶证没收三个月。”周郁冷声道:“下次再敢不让人跟着就到处乱跑,我会让你也找不到我。”
卫许霁觉得周郁有点凶:“好吧。”
语气听起来有些勉强。
不过周郁不在意。
周郁又伸出中指和无名指:“卫许霁,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如果你喜欢她,我不会拦你’。我叫你宝宝,你那句没说完的话,是想说什么?”
卫许霁的脸色唰一下就变得更加苍白了。
她当然记得自己气到口不择言时都说过什么。那样的话,哪怕重复一次,都是种残忍。
卫许霁喉咙发紧,保持沉默,无措地搅弄着手指。
周郁不喜欢她的沉默:“你不想解决问题吗?”
听起来像开始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卫许霁眼帘落下,轻声说:“想。”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艰涩地从喉腔挤出字来:“那句话只是试探你。我没那么大度,如果你移情别恋,我就把你关起来。你当时若是没答好,有任何一点动摇,现在应该躺在别墅里了。”
为了让周郁实景拍摄,卫许霁投资《信笺》时,还买了一座别墅,就在苏市,暂时租给剧组拍戏。
如今电影已然杀青,别墅空出来了,用来藏周郁正好。
周郁表情缓和下来。
她用手背拍了下卫许霁的脸,笑意不达眼底:“你大可以试试,试试看我有几条命够你折腾。”
尾音上扬,不是卫许霁熟悉的挑逗,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卫许霁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还有呢?”
“没了,你少说一个。”
“没少说。”卫许霁呼气,居然没糊弄过去,“我口不择言,伤害到了你,对不起。”
周郁眸色闪了闪,拿起脚边的酒瓶,又灌了两口。
卫许霁看着周郁,脸上不见醉意,倒是带了些倦怠。
往日最有活力的眼睛懒散垂着,周郁捏着挺秀的鼻梁,又在叹气。
卫许霁心里涌上愧疚:“我很幼稚,给你添麻烦了。”
她思想幼稚,行为幼稚,为难了周郁,忙了半天,还要带孩子一样照顾她。
汽笛声由远及近。
周郁撩了撩眼皮,没吱声。
卫许霁忐忑不安:“我是不是很烦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麻烦精,而厌恶我疏远我。”
周郁看着她,轻笑:“有时候是会有些头疼。”
“但是,比起失去你,比起让我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这小小的一点麻烦,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不会疏远你,更不会厌恶你,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