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某个外景戏。
对手演员一直没达到崔珏想要的状态,同一场戏来来回回卡了十几条。
太阳毒辣,服装太薄,灼热的空气烫的周郁呼吸不畅,半个小时下来,脾气再好的人也带了些火气 。
没等她罢工,对手演员受不了崔珏一次次的精神折磨,嚷嚷着“不拍了”。
对手演员的经纪人出来打圆场,和崔珏商量把这场戏往后挪挪。
崔珏不同意,拿着大喇叭喊:“挪到什么时候,明年还是后年?这场戏昨天卡了八条,我给你挪到今天,讲了那么久的戏,结果今天十七条又全卡在你身上,全组的人陪你在这晒太阳,你还闹脾气不拍了?能拍拍,不能拍滚,我陪你过家家呢!”
一通火发下来,片场顿时落针可闻,定格动画一样卡在原地。
除了周郁。
因为周郁热晕厥了。
“老板!”
“周老师!”
周郁的倒地像是冷水溅进油锅里,登时就炸了锅。
崔珏边往周郁身边跑边喊:“都别围过去,叫跟组医生,老万,看着点狗仔,别让人拍了。”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个人影,挤过围在周郁身边的小助理们,抱起周郁。
崔珏的脚步都顿住了。
来人是卫许霁。
卫许霁面色不太好看,怀里,周郁脸色不自然的发红,呼吸急促,无意识地喃喃着:“好烫,好烫。”
她半个小时前觉得心慌胸闷,找不到原因,还以为是在房间待久了,索性散步到片场散心,顺便找周郁充一下电。
谁知刚到就看到片场事故。
还是有关周郁的。
方方挪了两步,悄声和卫许霁说:“老板在烈日下跟着拍了半个多小时,可能是中暑。”
卫许霁嗯了声,抱着人就要走。
崔珏叫住她:“小卫,医生就在附近,马上就到了。”
卫许霁脚步未顿,“我信不过你,等周郁醒来后,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有事联系我助理。”
等卫许霁抱着人走远,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人什么来头?崔导的面子都不给。”
“我记得开机那天她来过,后来就没怎么见到了,当时还以为崔导女儿周末过来游玩,现在看起来不像啊。”
“倒是和周老师关系匪浅。”
“小周没事吧?太吓人了。”
“还不是有人一直卡,快二十条了,刚才被导演骂两句就要哭,陪她拍了那么久的小周可是一声不吭。”
其他人想起因为某人卡了那么久的戏,不免怨声载道。
崔珏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眉头紧皱,拿着大喇叭让人别乱传,道具组准备布景所用道具,先拍下一场戏。
……
“真的不送老板去医院吗?”
“好吵,你们出去。”
卫许霁将碍事的几人赶出套间,从冰箱里拿出七八杯冰块,揭开盖子,将冰块放到周郁的手心。
室内空调维持周郁习惯的十六度。
卫许霁想了会,解开周郁的衣服,用冰块一点点擦拭周郁的身体。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卫许霁心烦,随手扔到了门外。
冰块化了又化,染湿了半张床。
卫许霁急得都要给卫京玉打求救电话了,脸上蓦然多了一只冰凉的手。
很湿润,带着水。
卫许霁慢半拍的看向床头,周郁神情倦怠,强扯出一个笑,轻声说:“卫许霁,我的腿好疼,你是不是忘记给我敷腿了?”
卫许霁慌张的看着她的腿,颤着手拉过被子,把周郁上半身盖上,才帮忙褪下,捞出冰块敷腿。
周郁醒了,她的应急方案没错。
神经陡然松懈下来的卫许霁再忍不住,大滴的泪从眼眶滚落。
不同于冰块的温度滴到腿上,周郁立刻就感受到了。
“哭什么?”
卫许霁哽咽着说:“我又想起那晚做噩梦梦到师姐去世了,梦里,她比你还痛,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周郁失言。
她知道,小师妹早在那之前就陨落了,哪里能再为宫锦做什么。
卫许霁继续哭着说:“周郁,你别死,对不起,我之前不该想让师姐借你的身体还魂的,你别死,你要好好活着。”
周郁想安慰卫许霁的手僵在半空。
心脏像被一把钝刀穿刺,又疼又涩。
她恍然记起那次醒来后变白的头发,想起小师妹守在她床边期待的眼神,想起小师妹莫名的歉意。
在她以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和小师妹做朋友时,小师妹在想牺牲她的灵魂去换宫锦。
是,她们是一个人。
卫许霁喜欢宫锦其实也是在喜欢她。
但周郁仍然觉得不公平。
就是因为她们是同一个人,她才更能意识到卫许霁这句话对她的残忍。
是对她从头到尾的贬低与斥责。
是在说:你永远无法赶超曾经的自己,哪怕你比宫锦更适合这个社会,哪怕我和你是朋友,但是,周郁,如果有机会,我宁愿在你身体里的仍旧是宫锦。
周郁不常哭。
因此,当眼泪模糊她的视线时,她还以为是刚才被太阳暴晒的后遗症。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专心为她的腿敷冰的人。
周郁想,她该恨卫许霁的,这句话太恶劣了,只要她恨卫许霁,远离她,以后去国外做手术或者接受催眠,忘记这段记忆,她就不会痛苦。
不知情的卫许霁用手背擦眼泪,不敢看周郁,低声说:“你要好好活,周郁,我求你,我在这里,只敢相信你。”
卫许霁又哭起来:“我们做朋友不好吗?我们做最好的朋友,这样你的地位就能从另一方面和师姐一样了。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和她长得一样,我不可能喜欢你的,她会生我的气,她讨厌朝三暮四的人。”
“我也会生你的气。”
周郁突然开口,她撑起僵硬的身体,抱住卫许霁:“卫许霁,我也会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