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宴君与全校师生都在宣传栏上看到那篇作文,没有人因为所写的内容不够华丽昂贵而觉得差了什么,只觉得那真是一篇值得被所有人看到的美文。
渐渐的,林宴君从最开始对一个特别存在的好奇,转而开始真心实意地开始佩服欣赏这个女生,并对她作文里所形容的那片山谷充满向往。
两人从同桌成为朋友是很自然的事,齐清看穿林宴君完美人设下的不开心,总会想方设法鼓励他,逗他一笑。
校园内跨越阶级与财富的友情是美谈好事,但赵清城其实一直心中有愧,随着两人深交,这种愧疚更加深重。因为在最初时,他其实也与所有其他人一样嫌弃齐清,也曾是背后窃窃私语中的一员。他最初表现出来的友爱善良,更多是带着功利性的自我美化,想博得一个富而不骄,关爱同学的美名。
林宴君越来越多知道齐清的生活真相,知道她除了要保证学业,还要尽可能的抽出时间去赚钱,为自己的大学准备费用,以及争取更远的求学未来。她的坚韧远超自己的想象,有时几乎可以用强大来形容。
齐清会去餐厅当服务员,会去工厂做临时工,甚至还在晚上去机场充当她自己都不清楚对方是谁的粉丝,总之只要能合法合规的赚到钱,齐清从来不拒绝。所以,在学校传出消息,会选送几名学生去电视台录智力节目,赢到最后的人将能获得数万奖学金时,齐清毫不犹豫的就决定一定要争取到机会。
当齐清兴奋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时,林宴君在心里却十分清楚,那档节目就是自己母亲一手安排的剧本。不论是节目方还是校方,都已经早就内定好计划,他林宴君会是那档智力节目里最闪耀的太阳。在齐清刚刚得知会有这样的节目时,林宴君已经看过节目所准备的题库,只等着惊艳众人,一举夺魁。
林宴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齐清这一真相,既是不想她失望,更是觉得羞愧。明明齐清已经那么认真的生活,在所有育人勤奋努力积极向上的格言里,她就应该得到最好的回报。可现实是,面对自己这种人,在一切还没真正开始前,她就已经注定出局。
他无法告诉齐清,她就算拼尽全力,也只是成为自己母亲为了给自己铺路的一块垫脚石。为了不想齐清失望,林宴君唯一能做的就是精心设法为齐清铺路,保证她能一起成为五位学生代表之一,并与她一起组队共同进入决赛。
“所以,你控分成绩,让她成为五人队成员之一,计划先和她组队一起进入决赛组,然后再想办法退出。这样能名正言顺地把所有荣耀都让给她,或者说奖金。于是你自己就给自己写了封举报信,向自己泼污水。”文雅接话。
“你怎么……”林宴君意外地看向文雅。
“不好意思,我也是凑巧,无意间知道了你的举报信。”
“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围着我转,以我为中心,但……实际上我又没有一件事能自己做主决定,我也觉得自己不配。”
“对不起,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是我妈妈向你父母告密,戳破了你的计划。”
“我不怪柳老师,其实是我自己太天真幼稚。相反的,我还应该感谢柳老师,如果不是她一直没有揭穿我,还帮助齐清,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有机会吧。”
“你似乎很相信我妈妈,是因为她是班主任,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吗?”文雅试探性询问。
林宴君点点头,之后告诉了文雅一件从未听柳清兰自己提及过的往事。
时间大概是三四年前,或许更早一些,林宴君远还不是柳清兰的学生,他们只是陌生不相识的两个路人。那时林宴君比现在还要年少许多,离家出走的举动却早在那时候已经发生,他背着书包在城市里走了几个小时,最后走累了就在桥边的坐下,将脚伸出去悬空着,望着桥下的流水打发时间。
下雨了,他的腿却偏偏卡在栏杆后面,磨得破了皮都怎么也抽不回来,无法脱身自由。身后车辆纷纷,人流如织,但却没人顾得上他,所有人都跑着避雨,忙于自己的事,无人发现一个孩子被困在那儿。
柳清兰在林宴君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她撑着伞从桥上经过时发现了他的困境,将伞撑过他的头顶,蹲下来安慰他不要着急,承诺一定会帮他。
柳清兰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被卡住的将林宴君解脱出来,为他披上自己的外套取暖。林宴君不想透露自己是谁,家住哪里,柳清兰带他到自己工作的学校职工宿舍,给他找了校服换上,温上一杯热牛奶,再把他湿透的衣服洗净,用手边仅有的吹风机一点点手动吹干。
那是林宴君第一次见有人那样烘干衣服,麻烦又费时,不要说自己的母亲,就连自己家里的保姆阿姨都不会为自己做这些。柳清兰做得却很细致,对他这个陌生的孩子,有着如同对自己孩子一样的细致耐心。
知道林宴君是私自离家出走后,柳清兰没有急于指责林宴君,而是又亲自给他煮了面,陪他吃东西,与他聊天。甚至,在知道林宴君喜欢五子棋后找来了一副棋具,陪他玩了两局。用自己的方式抚平林宴君那摇摆不安的心,再在雨停后,将林宴君收拾妥当,再亲自送回到他家附近。
没有人发现林宴君曾离家出走,晚归的父母只以为林宴君在暴雨天睡了一整个下午才音讯全无,从而责怪他没有认真练习钢琴。林宴君也只字不提所发生的一切,因为父母除了工作,追求无尽的钱与名,还有对自己严格的成才计划,其他的都不重要。要不然,父母也不会从来没发现,他已经数次背着包离家出走消失,再退缩回家。
那个暴雨午后,林宴君所展现过的叛逆与退缩,年少时的茫然,又在最无助时被人握住手的种种,唯有柳清兰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