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亦欢缓缓翻身抱住容珣,闭上眼,脑袋亲昵的在容珣怀里蹭了蹭。
“感觉好累啊。”她有些撒娇似的诉说。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见了火光,梦见了血腥。
画面回闪……
颜亦欢突然睁开眼,不对,不是梦!
她猛的从床上坐起,因为虚弱脑袋一阵眩晕。
容珣担忧的跟着起身,扶住颜亦欢晃动的背脊,轻声说:“你慢点。”
颜亦欢一把抓住容珣的胳膊,面色仓惶:“那只小鬼伤了好多人!王大哥!王大哥也受伤了!”
当时颜亦欢正与众人闲谈,那小鬼出现的突然,人群被小鬼重重挥开,它直冲颜亦欢而来,王金石下意识想要救回被小鬼拖走的颜亦欢,却反被小鬼利爪所伤。
颜亦欢在混乱中并未看清王金石伤势如何,只知晓王金石身上被带出了许多鲜血。
容珣眼眸闪了闪,他将仓惶的少女按进怀里,沉默许久。
“对不起。”
颜亦欢身体微僵,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道歉?”
屋外有隐隐的哭声,不算很大,但却很难忽视。
颜亦欢茫然的问:“谁在哭?”
可哭声听着明显不止一人。
颜亦欢起身下床,容珣没拦着,只是紧紧跟在少女身后,时时护着。
走至屋外,哭声更加明显。
小院里守着许多卫兵,但不是之前留下来的那批人了。
颜亦欢顺着哭声往外走,来到了小村子旁边的空地。
空地上架起了高高的木台,周遭堆满了木柴。而木台上头,正整整齐齐的躺着二十多个人。
颜亦欢呆愣愣的看着,脚下一个踉跄,被容珣扶住。
容珣眸色担忧,颜亦欢出神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容珏在一旁看着卫兵处理遗体,这些人均被小鬼所杀,容珣特意交代了必须火化。
容珣如今没有术法在身,无法进行除秽,而这些遗体身上的秽气极重,不适合传统的土葬。
看到容珣与颜亦欢,容珏上前,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他先是唤了容珣一声:“皇兄。”
随后又看向颜亦欢道:“颜女官身子可还好?”
颜亦欢问:“他们……都是被那小鬼杀害的吗?”
容珏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他颔首道:“我们没料到贾鸿会带着小鬼来村里截杀,是我们思虑不周。”
颜亦欢看向木台周遭幸存的村民,自然也就看到了哭泣的三娘。
她想起她被抓时王金石受了伤,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人群中找到王金石……
颜亦欢白着脸向着三娘走过去。
“三娘……”颜亦欢颤声喊道。
她心底有愧,无颜面对好心收留他们的三娘,若不是她与容珣出现在这里,这个小村子根本不会遭逢此劫,王金石与三娘,也能平凡安逸的生活下去。
“对不起三娘……对不起大家……”
三娘背对着颜亦欢,轻轻摇头。
“颜姑娘,这不是你们的过错。冤有头债有主,是贾鸿他们动的手,我们都知道。”
三娘的嗓音充满了悲伤,可对颜亦欢却依然没有怨怼。
“老王他啊……就是个缺心眼的热心肠。”
“你们是想来拯救临江上下的百姓,他不会后悔带你们回来的。”
“他不会怪你们。”
“我也不会。”
泪水滑落,颜亦欢呜咽痛哭。
木台周遭的哭声此起彼伏,容珏叹息着别过脸。
容珣抬眸看着木台上躺着的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神色并未有太大起伏,他问道:“证据找到了吗?”
容珏点头:“贾鸿将你说的账册放在了粮仓旁的小屋,只是……你说的信件,并有没在里面。”
容珣敛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先将账册上能查处的贪腐官员一一缉拿。”
这些官员有许多是容珩的人,虽说这次无法直接拿下容珩,但江南一带的势力空缺,对容珩而言也足以动摇他的势力了。
容珏又道:“贾之赋在深山囤积的粮食,我会派人赈济流民。”
容珣道:“好,辛苦。”
最终,木台的火是容珣点燃的。
当火光冲天而起时,江南一带的风向,也变了。
临江知府贾之赋落马身亡的消息很快便在江南一带传开了。
同时传开的,还有关于去年江南堤坝决堤的真相。
贾之赋等江南一众官员涉嫌贪腐,又栽赃嫁祸当地富商,更是对朝廷查案人员与无辜百姓下杀手,桩桩件件,罪大恶极。
听闻,临江富商沉冤昭雪那日,临江城郊外的堤坝上,有个年轻公子跪在滔滔兰江前又哭又笑。
临江风声一起,周遭官员俱都寝食难安,有人心存侥幸,有人向上寻求庇护,更有人携款潜逃,只是这次朝廷行动格外雷厉风行,一月之内抓捕贪腐官员三十四名,涉及十州二十城,江南官员被彻底清洗。
一路顺藤摸瓜,贪腐的最大庇护者隐隐有指向荣城白家的苗头。
荣城白家的先人乃是开国将军白慕才,如今家主更是当朝首辅,其子是军中最年轻的骠骑将军,族中从军者众,可谓满门忠烈,撑着大夏的半壁江山。
这样的世家大族,谁不眼红,但又有谁敢动?
新的一日,荣城仍是风平浪静。
颜亦欢从养心殿出门时,恰巧碰上三娘端着早膳进来。
“三娘,你不需要做这些的。”颜亦欢赶紧上前接过。
三娘轻轻笑了笑,道:“以往在村里忙习惯了,闲不下来。”
容珣与颜亦欢从临江回来时,带上了三娘与王帆。
小村子里的人都被容珏妥善安置到了临江城,只是王金石对他们有恩,最后又因颜亦欢而死,颜亦欢怎么也无法将三娘母子俩抛下。
在容珣开口说替王帆在荣城择个学堂研学时,三娘毫不犹豫同意了。
只是荣城与临江两地相隔甚远,颜亦欢劝说三娘与王帆一同来荣城,三娘也并未多纠结。
在临江,三娘已无亲人。
王帆年岁不大,如今住在学堂,三娘在荣城人生地不熟,便跟着颜亦欢他们进了宫。
三娘平日里便住在芳华宫,只是颜亦欢回宫以来,日日都被容珣拉着留在了养心殿。容珣没说什么原因,只是缠着不让人走。
颜亦欢的身体将养了近一月,也终于是恢复了大半。
容珣在朝堂上委任了江南一众新的官员上任,白家家主白维安站在武将之首,一派老神在在,似乎近来朝中的风言风语并未对他造成影响。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年轻帝王与首辅之间的暗暗较劲。
朝堂上格外的静默,谁都不愿做个惹眼的出头鸟,连之前热络主张要为皇帝选秀纳妃的声音都不见了,倒是让容珣得了个清净。
最后,只礼部侍郎战战兢兢出来提了句:“皇上,临近中秋,此次宫宴是否按去年规格置办?”
容珣淡淡道:“有这银钱,不如多想想怎么治理江南河患吧。”
只一句话,便又让朝堂上噤若寒蝉。
退朝之后,容珣并没有马上走,他吩咐福公公,让刘明进宫。
颜亦欢之前小产后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如今差不多大好了,该服用毒症的解药了。
刘明来的很快,并且很自觉的带上了解药。
容珣拿着蛊毒的解药,眸色冷冷盯着刘明,直让刘明垂着头打哆嗦。
良久,容珣直白道:“解药,永久的。”
刘明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跪伏在地:“回禀皇上,永久解蛊的解药需要重新配置,大约半年,半年后小的再将解药奉上。”
容珣又说:“三颗。”
刘明这下便有些不解了,但他不敢多问,只连连点头应下。
容珣这才站起身,缓步走下高座。
刘明以为容珣要走,趴跪在地不敢起身。
哪知容珣却突然停在他身旁,刘明头皮发紧,不知这位究竟还要干嘛?
容珣声音寡淡,仿佛不经意提问:“你对蛊虫可有研究?”
刘明眼珠转了转,轻声回道:“小人……略懂。”
殿内沉默。
过了会儿,刘明又结结巴巴道:“比略懂再、再懂点?”
容珣眼眸闪了闪,问:“玄赤双生蛊,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