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山野,草地绿了,野花已经悄悄盛开。
公孙袤领着雁儿奔跑玩耍,空旷里,雁儿笑语连连,那么空灵。公孙袤在草地上翻着跟头,雁儿欢快地跟在后面。公孙袤停下来,冲着陡峭的山崖叫一声:“雁儿——”,山峦回音阵阵。雁儿觉得好玩,也学着唤一嗓子:“哥哥——”,听到荡回的声音,雁儿高兴地咯咯直笑,又是余音缭绕。
河边的柳絮轻舞飞扬,落在水面,又飘向远方。
在远处的树下,朵儿和李郁郅站在那里一往情深。听见雁儿欢快的笑声,朵儿不由感慨:“小时候都是没有烦恼的年纪,人不长大该多好。”
李郁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接话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你不知道我现在……”朵儿说不下去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离你而去,我也难受,可……”
朵儿难过:“我知道,我没想着要拽住你。在你走之前,我们把婚事办了,如何?”
李郁郅惊讶:“这怎么能行……”
朵儿语气坚定地:“只要你情愿,我去给我爹娘说。”
李郁郅摇头:“朵儿,不是这样的,是……”
朵儿逼问:“怎么,你不愿意?”
李郁郅急忙陈述理由:“不是的,不是我不情愿,而是我要去从军,要征战沙场,刀光剑影就在生死间……”
朵儿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咋会不知道。我爹,赵大爹都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将士再也没有回来。我知道你要做个驰骋在马背上的勇士,我不拦你,我并不糊涂…… ”朵儿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郁郅攥住朵儿的手,信誓旦旦告诉她:“如果可能的话,只要我还活着,等三五年过后一旦剿灭了胡人,我一定会回来。”
朵儿再也忍不住了,失声扑进李郁郅的怀里,抽噎,拍打他:“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要你活着,听到没,一定要活着……”
李郁郅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朵儿,我答应,我答应你。”
“那今晚上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好,我答应。”
朵儿破涕为笑,在李郁郅脸上狠狠亲一口,转身往营地那边撒腿跑去。李郁郅怔怔望着朵儿沿着河道远去,顿时他的心里太不是滋味,尽管那么舍不得,但他已经做了决定,明早非走不可。
到了夜晚,还是在这河边,听着哗哗流淌的河水,看着泛着银光的山野,朵儿和李郁郅四目凝望。
还是李郁郅打破了沉默:“朵儿,明天我就走了。”
朵儿咬着嘴唇:“我多希望这慢慢长夜不再有黎明到来。”
李郁郅:“朵儿,我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
朵儿说:“不管多久我等你回来。”
李郁郅说:“可是,朵儿……”
朵儿摇头:“别说了……”
朵儿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用衣袖堵住自己的嘴巴。
残白的月亮在浮云中游动,夜色斑驳的大地忽明忽暗。朵儿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惟有想把他的温暖留下来:“抱抱我!”
李郁郅轻唤一声,把朵儿揽在怀里,呢喃:“哦,朵儿!”
但愿长夜慢慢,不要旦夕。
可终究天还是亮了,太阳总会升起。
牧场营地,李都尉、明惠、赵成纪等一众人在给李郁郅送行。
雁儿仰头问李郁郅:“郁郅哥,你这是要去长安吗?”
李郁郅点头:“对,是要去长安。李都尉给我写了信,羊皮卷就在这里。”用手指了指胸口。说着话,李郁郅扫视众人,没有看到朵儿的身影。
李郁郅对雁儿说:“公孙袤去放羊了,你告诉他,几年后我等他来找我。”
雁儿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去长安。”
李郁郅说:“好啊,那哥哥在长安等你来。”
李都尉发话了:“走吧,还有好几百里的路程呢。”
李郁郅辞行,向所有人鞠躬行礼,而后转过身,大踏步走去。
在河边的山岗上,朵儿在等待。终究是要分别,朵儿怕自己控制不住,特地去了对岸的山岗上隔河相望。她是看着李郁郅一点点走了过来。李郁郅也看见了站在岗上的朵儿,向她挥手。一河相隔,河的这岸,朵儿望着;河的那岸,郁郅望着。没有言语,四目深情地远远凝视。这种别离,令人心碎,朵儿的泪水悄然滑落。
视线里已经没有了远行人的身影,只剩泪眼朦胧。
柳絮满天飞舞,一条空荡荡的路伸向远方……
送走了里郁郅,沿着树林边,朵儿无精打采地从山岗那边往回走,脚下有意识地踢飞路上的小石子。尽管李郁郅走了,但朵儿的心也被带走了,空荡荡的。她的脑子依旧沉浸在往日和李郁郅在一起的追忆里,致使这个时候有个人躲在大树后偷窥,心情忧伤的朵儿都浑然不觉。
走着走着,可能是突然感到内急,朵儿匆匆走进河边的林子里。
片刻时间,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悄然跟了进去。
此时在河边的田野里,犁铧翻起肥沃的土地,赵成纪吆喝黄牛在帮倪裳进行春耕,倪裳挎着箩筐走在后面撒种子。
累了,倪裳的额头、鼻尖有了细密的汗珠,她拽下头上的帕帕擦拭。抬头看赵成纪已经到了地头,倪裳走过去说:“歇歇吧。”顺手拿手帕给赵成纪擦汗。
赵成纪受用地说句:“是得喝口水了。”
倪裳蹲下身,端起水罐,把水倒进碗里,再放下水罐,又端起碗递给赵成纪:“快润润嗓子。”
赵成纪不伸手,而是张口冲倪裳“啊,啊”,意思要她喂。
倪裳一笑,说句“德行”,还是给他喂了。喝完水,倪裳又把一块干粮递过去,说:“吃几口,歇会再干。这干粮总不能也让我喂你吃吧?”
“行啊,也不是不行。”
倪裳把馍掰开,塞进赵成纪手里:“去,自己拿着。”
赵成纪满足地感言:“好啊,这有老婆的日子就是美气,东阡西陌,男耕女织,再加上老婆娃娃热炕头,怕是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倪裳会心一笑:“你想过神仙的日子,会有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就在这两口子醉心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叫声……倪裳一惊,寻声往树林那边望去。
赵成纪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倪裳摇头说:“不知道。”同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冒一句,“不好……”撒腿跑到地埂,提起锄头往林子那边飞奔而去。
在林子里,冲进来的倪裳看到一个男子慌张往另一头跑去,她急忙追了过去。那人到底人高腿长,不消一会功夫边跑出树林,消失在山坳里。
倪裳只好作罢,扭头返回林子,在一片浓阴下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朵儿。
倪裳走几步过去:“朵儿,你怎么在这里,咋了?”
朵儿大哭:“婶子,我,我内急想到林子里,谁知……”
倪裳问:“他是谁?看清了吗?我觉得他好像是……”
朵儿肯定回答:“对的,他是你们村的。”
倪裳明白了:“我知道是他。这畜生扒我的窗跟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别看他平时人模狗样,背地里尽干一些下作的事情。”
朵儿说:“我告诉我爹,收拾他。”
倪裳说:“他逃跑了,暂时怕是没胆量回来了。他没把你咋样吧?”
朵儿摇头:“那倒没有,幸亏婶子赶来的及时。”
倪裳拍拍朵儿身上的土:“放心,我饶不了他!走,咱赶快回去,看这裤子都湿了。”
朵儿委屈地又哭上了:“我正解裤带……他突然就出现了,吓死我了……”
倪裳安慰:“好了,过去了,没事了。”
朵儿脸上挂着泪水……
赵成纪在林子外面喊:“倪裳,怎么了?要我进来吗?”
倪裳回话急忙制止:“你别过来,没事了。”
好在朵儿没受到伤害,一切都过去了。事后倪裳把林子里的事告诉了赵成纪,说,“多悬啊,幸亏咱们就在附近劳动,不然朵儿可就给毁了。”
赵成纪问:“看清那人是谁了吗?”
倪裳说:“虽说那人从林子另一边跑了,但从背身看他就是我们村的光棍汉,朵儿也说认得他。”
赵成纪明白了:“果真是这狗东西!”
倪裳文:“咋,你也知道他?”
赵成纪说:“我曾去你们村里打听过,说他长得一表人才,经常四处流浪,看来最近又回来了,看我饶得过他。”
倪裳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赵成纪说:“去年冬上的时候,我第一次留在你窑洞的那晚,我去时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在那儿一晃不见了。我当时怕吓着你,没有对你说,过后我就去村里打听了,果然有这么个东西。”
倪裳说:“他扒我窗跟不是第一次了,我在窑里准备了剪刀,他敢闯进来我非剪了那害人的东西不可。”
赵成纪笑了:“你够狠。”
倪裳说:“不然呢,一个女人家的,我就得受欺负。”
赵成纪说:“但愿受到惊吓的朵儿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