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铂金灰色的雷克萨斯Lx570驶入东区医院,不多时,停于住院部露天停车区。
四周一片寂静,月明星稀。
司机跳下车,小跑到后备箱把轮椅搬下来,推上前。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刚一停息,副驾便下来一膀阔腰粗的保镖,面无表情地走到后座打开车门,将里面的唐镜昊抱下车,放在轮椅上。
司机双手奉上从车里拿出来的毛毯,唐镜昊接过,盖腿上,对身后的人说,“走吧。”
保镖冷冰冰地应了声,推着他,往不远处的灯光密集的住院大楼走去。而就在这时,门口守了俩保镖的912单人病房内,满头缠了绷带的冯铭趴在病床上,两手虚捧着头,半阖着眼皮,嘴里不停地哀嚎着头晕想吐,心里却不住骂着小J蹄子小J蹄子。
跷着二郎腿,斜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君姐一脸鄙夷地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怎就没把他给砸死!
站在窗边的老板按灭手机屏幕,转过身,手撑着沙发靠背,俯下身在君姐的耳边说,“三子来信,说人,在佳贸广场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君姐轻喃着,将烟揿灭在方几上的烟灰缸里,肘抵着沙发扶手,掌心朝下五指张开。她细细看着指甲,心里想着,她那天晚上或许就不该心软把身份证还给她,没有身份证,她或许就不会走出那根柱子。
她看了眼仍在那哀嚎不止的冯铭,压低声音,说,“火车、飞机她没钱坐也不敢坐,让三子带几个人去就近的客运站找找——”顿了下,她继续说,“就做做样,但,不能让她落在他们手里。”
老板点点头,直起腰身,走回窗边,捧着手机,把君姐方才说的话打在对话框上,给三子回过去。
外面隐约传来轮椅滚动的声响。
冯铭脊背微僵,没了声,猛地睁开眼睛翻身抱着枕头坐起,看向紧闭的房门。声响愈加清晰。君姐看着边缘有些许凹凸不平的食指指甲,皱起了眉,另一手伸进身侧的包里,摸出条海绵搓条,漫不经心地搓着。老板收起手机,走到单人沙发坐下,手伸向茶几端起杯茶。
门被推开,唐镜昊被推进来,背对着墙停在一个能将这间病房里的人都纳进眼底的绝佳位置。他凌厉的目光扫向病床上的冯铭,接着又扫向坐在单人沙发上喝着茶的老板,最后停在头也不抬继续搓着指甲的君姐的身上。
“你手底下的人就是这样办事的?”他问着,眼里迸射出一道寒光。
“是你的人管不住下半身,偏要将人带酒店去。这人跑了找不到了,与我的人何干?”君姐冷笑道。拇指指腹摩过打磨好的指甲,偏过头看向病床上的冯铭,笑说,“冯老板,这人是怎么跑的,你可得吱个声呀。这锅,我们可不能替你背,不是?”
寒光逼向冯铭。冯铭缩了缩脖子,低下眼睛,没敢看唐镜昊,“她,她让我洗澡,我,我一走进浴室,脚脚滑...就摔了一跤,然后,我就,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醒来,就在医院了。”
君姐嗤笑一声,懒得戳穿他,低下头,搓起另一根手指的指甲。
唐镜昊咬牙切齿地问,“她让你洗你就洗?”
“一...一进房间,她就搂着我的脖子,咬我喉结来着...我那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就......”
“蠢货!ntm是没见过女人吗?”唐镜昊气得抓起腿上的手机就朝他扔去,冯铭没敢躲,却在关键时刻,举起手里的枕头,挡下了就要砸中他右眼的手机。
手机闷声落入被。
谁也没再出声。病房静了瞬;搓指甲的细小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病房异常清晰。
唐镜昊盯向君姐娇美无比的下巴,问,“他要把人带酒店去,ntm不拦?”
君姐搓着指甲,说,“我一个拿钱办事的哪里敢拦?我不是没有提醒过冯老板,可人冯老板说了,他的人不是吃素的。我实在是没办法,就只能让我的人偷偷跟过去。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一步。我的人刚到酒店,就看到那在半空中飞舞的床单布条。”
唐镜昊满眼怒火地瞪视着冯铭,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行,你可真行啊冯铭!”
冯铭早已心生怨怼,面上无波无澜,一语不发地盯着被上的手机。
老板搁下茶杯,看向唐镜昊,问,“唐老板,这人要是找不到,原定的时间要改吗?”
“傻x吧你。”唐镜昊骂道:“这改时间,和他妈的拿个喇叭在姓苏的耳朵说人跑了有什么区别?”
“唐老板这火气看来是一时半会降不下了,”君姐抬眸望去,正好撞上他那闪烁着怒火的目光,她笑了下,将目光移到他身旁站着的保镖的脸上,“你老板气得肺都要炸了,还不赶紧过来倒杯茶端回去,给他降降火。”
听了她的话,冯铭手动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往下压,保镖无动于衷,君姐笑了声,低下头,又挫起指甲。
唐镜昊看在眼里,正欲发飙,又有所顾忌,只好咬牙忍下。他深吸几口气,压下满腔的怒火,说,“找,找不到也给我找...要实在找不到,就绑个身形相似的应付,总之,不能误了我的事。还有,人跑了,用不着跟姓顾的说。”
“可以。”君姐收起海绵搓条,伸出两根手指,盯着他的眼睛,“得这个数。亿。还有......”
“想钱想疯了吧你!”冯铭惊的大叫一声,急得从病床上跳起来,跑到唐镜昊跟前,挥手跳脚,“她这是,这是狮子大开口......”
唐镜昊伸手推开他,爽快地应下,“好。”
这一刻,冯铭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姥姥的,他去哪里给他弄那么多钱!!!
君姐瞥了眼冯铭,继续说,“还有,那姓苏的,你们得自个儿绑。”
唐镜昊一听,面色霎沉,满身戾气。冯铭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好哇,这人不给绑,开口就要两,ntm的怎么不去卖!就你那张脸皮子,甭说两了,一年下来,五六....啪啦!!!”打他肩膀擦过的茶杯掉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碎片四溅。
老板坐下,抽纸擦着指上的茶水,说,“手滑。”
“你...”冯铭敢怒不敢言,怕又砸来一茶杯。
“呵,”唐镜昊轻笑一声,看了眼老板又看了眼君姐,点了点头,“行,人,我们自己绑。钱嘛,只要事成了,就都好说。”
君姐笑了笑,点了支烟,“唐老板,钱明天到了账,一切都好说,毕竟,你可是临时起意要给人小姑娘拍大片的人。”
唐镜昊攥紧拳头,额角青筋凸起,他笑着,直盯着她的眼神却深寒阴冷,“好。”
宋西扬握住门把手,调整呼吸,推开防火门。吱呀一声,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
她倚墙睡着,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已滑落在台阶上,腕上戴着瑞瑞的电话手表。不见瑞瑞人。这么冷的天,她就只穿了件毛衣。他看着,红了眼眶。
手里提着的菠萝、牛肉放地上。他走过去,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将人裹住,低声唤道:“莞宜。”
她久久没有反应,宋西扬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感受了会额温,烫倒是不烫,只是怎么...鼓鼓硬硬的。他拨开她的头发,看去,眼角瞬间湿了——微黄的灯影映着她额上犹如山丘般隆起的鼓包,同时也映着她脸颊上红肿的巴掌印和耳垂上斑驳的血痂。
“莞宜。”他心疼不已地低低唤了声,而后强压下眼中的泪意,蹲下,轻轻地把她的头托扶离墙,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绕过腿弯,将她抱离楼梯间。
他看着眼前缓缓打开的电梯,才猛然想起,他的手机在赶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要去医院,就得先回家拿充电宝,而且,他手机上的钱可能不够,得带点现金。
进了房间,宋西扬把沉睡不醒的温莞宜放床上,拿开她身上的羽绒服,盖好被,掖好被角,才蹲下,轻轻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好几本可拆卸的存钱本。
他抽出两本,起身,几步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翻出只黑色的双肩包。存钱本放进包里,他提着出了房间。双肩包放餐椅上,他走进厨房,从壁橱里拿出个保温杯清洗。接满温水,拧好盖,放餐桌上,就往客厅走去。他拿起茶几的充电宝,然后抱起沙发上叠好的毛毯,走回餐厅。毛毯塞进包里,保温杯和充电宝分别放在两侧的侧袋里。背上包,回房间
宋西扬坐在床边,颤抖不已的手轻轻地抚过她额上,那在白色的灯光的映照下,皮下呈现出青紫色的鼓包;颤抖着的手往下,很轻很轻地抚过她触目红肿的半边脸颊,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她的嘴角。
他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仍在颤抖不止的手的手腕,蜷起四根手指,用拇指指腹轻拭去她嘴角上的那滴泪。他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忍痛咽泣,手伸向床头柜,抽了几张纸,擦着脸上的泪水。
温莞宜在朦胧之中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耳边萦绕着微弱的咽泣。“西扬,”她的声音细弱沙哑,“你别哭。”
宋西扬愣了下,而后赶忙将手上沾满泪水的纸巾揉搓成团攥入掌心,他看着醒来的温莞宜,哽声说,“莞宜,你醒了......你,你缓缓,缓好了,我们就去医院。”
温莞宜望着他哭红的眼睛,说,“我不能去医院。”
宋西扬急切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温莞宜坐起,背靠着床头,“就是不能去。”
声音微颤,“...那,那是谁...谁打的?”
温莞宜别过脸,盯着白墙,“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默了瞬,他近乎是哀求地说,“莞宜,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温莞宜低下头,“西扬,我真的不能去,去了会被发现的。”
“是...”宋西扬紧紧攥紧拳头,指节泛起死白,“...是...是他打的?”
“不是他。”
宋西扬霍地站起,“报警,莞宜,我们报警。”
温莞宜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仰起脸盯着他的眼睛,压着哭腔说,“没用的,西扬,没用的,”
滚烫的泪水顺颊滚落,她抑制不住地哭出声,双唇止不住地颤抖,“西扬,我饿了,很饿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