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生骑着白蓝色的单车上了桥,车速渐渐慢下,藤编的车篮装满了蓝色的满天星,后座侧坐着一编着麻花辫的女生。女生头靠在男生的背上,单手搂着男生的腰,怀里抱着捧红色的玫瑰花。亮橙色的丝带和蓝色的裙摆一起随风飘扬。惹得江边林荫道上散步的行人与赶着下午课程的学生的纷纷侧目。
桥的对面是京大,而京大往前几百米是附中。
许念安单手托腮,心里想着,他们一定很相爱;他们一定也很羡慕,并且幻想着以后也要这般。可她注定不会拥有这般令人羡慕的爱情,有的不过是相敬如宾似的婚姻。
直到见不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她才收回视线,拿起咖啡碟上的小勺子,搅着杯中的莫洛凯,淡淡的药草气息扑面。
她浅抿一口,轻轻搁下杯子。搁置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随之一亮,她扫了眼,来电显示:明老师。
她伸手去拿手机,胳膊肘却是不小心碰到了里头的栏杆,钩子钩住了毛衣的线。她耐得性子,一点一点的把那根线从钩子上取出,刚一抬眼,就见姗姗来迟的苏越泽站在桌旁,干脆就将桌上的手机推过去,“明老师,估计是问你到了没。”
“嗯。”苏越泽拉开椅子坐下,向后靠上椅背,伸手拿起手机。
手机那头传来他母亲带笑的一声,念安啊。
“是我。”他望向江边看不到尽头的石雕栏杆说道。这时,一弓着背的老婆子往石板凳坐下,手中鼓鼓的蛇皮袋放在脚边,有一两个踩扁的矿泉水瓶从袋口掉出来。
“越泽!”他母亲吃了一惊,旋即笑道:“到了就好,到了就好,你们慢慢聊。”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蓝色马甲碎花裙的小女孩跑上前去,一手一个瓶子,递给老婆子。老婆子咧开几乎是没牙的嘴笑了,满脸慈祥地接过瓶子装入袋中,又伸手进紫色绣花的外套衣袋摸索,摸了半天,放入小女孩的小手中。
是糖吧!苏越泽想。
小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蹦蹦跳跳回到父母身边,仰脸笑着,不知说了什么,还摊开了掌心。夫妻二人露出了笑容,一人伸手捏了捏女孩的脸,一人摸了摸女孩的发顶。
单这么看着,苏越泽生出了结婚生娃的念头。只一会,他摇头笑了笑,总算知道他母亲为什么给他俩约在这了。什么离学校近,不耽误许念安下午的课程,那都是借口。
许念安若是转头,这会可以看见,男人将小女孩举高,让其坐在肩膀上,套着粉色可爱长筒袜子的两腿兴奋地晃动着。五彩的光线模糊了小女孩的五官。
苏越泽端起咖啡喝了口,“不愧是千挑万选,选的这地。”
许念安目光再次落在桥上,一辆公交车平平稳稳地开了过去。她思索了会,笑着搭话,“越泽哥,我一开始是坐你那位置的,目光所及之处不是一家子就是可可爱爱的小孩。”
苏越泽点点头。
两人没话可聊,各喝各的咖啡,各看各的风景。
干坐了半小时,许念安起身离开,她三点二十有节课要给学生上。像这种家中父母精心安排的约会,在苏越泽正式提退婚前还会有。要不是他今天恰巧从南安回来,等到周末,她就得飞一趟南安。
苏越泽往栏杆下看去。许念安给她的白色单车开了锁,锁放进车篮,钥匙丢进小挎包。接着,她双手撩起胸前的长发往后抛去,抓理了几下后快速的扎了个低马尾,而后跨坐上车,慢悠悠的骑着,穿过两旁的豪车朝桥的方向去。风吹动了她的马尾。
忽地,他脑海回荡起那句:我从未同她说起过你。
苏越泽眼色凛然,面若冷霜。
手中的咖啡早已凉,他却还是一口喝尽。
搁下杯子。他闭上眼睛,揉捏着眉心。他一直认为她第一次见他,怕成那样,是周书听跟她提起过他,也说了吴汐然的事和他小姨的那件事。可渐渐地,他发现她比起怕他人更怕的是他对她做的事,也特别地抗拒。那种怕就跟被猥亵过被强、暴过,所留下的阴影--可她并没有被.....
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令他眼睛不适地再次闭上。过了小会,他再次睁开眼,望着无云的湛蓝的天空,陷入沉思。
太阳西沉,血红色的余晖染红了江面。苏越泽看着背对着夕阳拍照的好几家子、情侣和面对着夕阳展开双臂面迎着江风的白裙女生,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对着这一幕拍了下来。
邓译举着手机对着通红的半边天,一连拍了好几张。拍完后,他靠在派克峰车旁,欣赏了会,随意地选了其中一张,给阿虎发过去。
阿虎秒回:?
邓译回了个句号。
阿虎依然是秒回:夕阳很美!
邓译敲着键盘回复:我拍的!
阿虎这次隔了半分钟才回:辣眼睛!
邓译脸上笑容顿僵,默默地将“我拍的!”撤回,回了个死亡微笑的表情过去。
过了好一会,阿虎才回,却是公事:温小姐想下楼散步消消食。
邓译脸彻底垮了,直接回复:我问问。
铺石子的道上,时不时地跑过去几个穿着灰色校服的小学生,还有几个是蹲在花坛丛中,手捧着手机,嘴里嚷嚷着“可以打!可以打!” “撤撤撤...”也有的扯嗓喊“上啊,你跑什么!回来!” 郁郁葱葱的树下,坐着五六个老奶奶,手不停地织着围巾、毛衣、手套,嘴上更是一点都不耽误地输出。围桌站着几个背着手弯着背的老爷爷,你一句我一句地指点坐着的两位下棋。有的甚至激动得拍大腿。
温莞宜走了一圈石子路回来,坐在花坛边上,仰头盯着一盏亮白的灯发呆。发了一会呆,她起身去向织手套的奶奶取经,取完经又去看爷爷下棋,看累了,她就走到花坛丛中,蹲在一旁,对着一个玩鲁班的男生,指手画脚,哪怕她没什么游戏细胞。
就这么一顿操作下来,害得人白白送了三个人头。男生骂骂咧咧地抬头看她,愣了下,然后闭上了嘴巴,低下头,全程不出声地打完了这一局。再然后,热情地将手机递给温莞宜,眼巴巴地盯着她,“姐姐,你要打吗?”
几个男生也纷纷看向她。温莞宜接过手机,看着男生问,“掉星了咋办?”
男生十分慷慨且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没事,星掉了,我再打回来!”
温莞宜转头去寻找阿虎的身影,就见他被穿着深灰色外套的一爷爷,强硬按着肩膀往石凳上坐,另一个蓝黑色呢子外套的爷爷递给他一颗棋子。
转回头,目光落在手机上,此刻她的心脏跳得特别的厉害。下午那会,她端着杯子到客厅接水,听到了厨房传来的两句话:
“三少有未婚妻,温小姐怎么不算是三?”
“可,这些人骂得也太难听了。”
她冲了过去,拉开厨房的推拉门,问了嘴。两女佣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有用的话。
咽下口唾沫,温莞宜问,“我不打,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男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谢谢。”温莞宜说着,手指操作着手机屏幕,退出了游戏页面,翻了一会,找到了微博。她深吸一口气,抖着手,点了一下。
网友截图的污言秽语、肆意谩骂、恶毒的攻击,还有那段由邂逅官微发布的视频,她都尽纳入眼底。眼睛豁然睁大,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温莞宜”三个字。突然,她右耳一阵尖锐的刺痛,旋即嗡嗡地鸣叫,就连头也跟着一阵一阵的发疼。
她的脸麻了,然后没了知觉。
天彻底黑了。墨蓝色的天空,不见一颗星。
石子路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路灯杆投下长长的阴影。
温莞宜低着头,每跨三步,最后一步都踩在阴影上。
在她身后大概三米远的距离,阿虎一步一步地跟着。
一戴着头盔的小男孩开着闪着光的摇摇车,哼着歌,慢悠悠地溜过来。溜了一会,猛的一下停了下来,车后的牵引绳绷得紧紧的。过了会,绷紧的牵引绳随着只顾看手机的男人的走近,松了。
摇摇车再次溜起来。
电梯上升。
温莞宜仰起脸,盯着不断闪烁变着的红体数字,低声说,“是因为是男的,所以,挨骂的都是女的,对吗?是因为是男的,所以,错的就一定是女的,对吗?”
阿虎看着她脸颊滑下的一滴泪,硬凭怎么斟酌,都斟酌不出一句可以安慰的话。
“可,凭什么啊。”她哽咽道。
明明不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