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生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又不是神仙,这才两天时间,我连上哪查去都还不知道呢。”
少年又问到。
“你再帮我查一个人,张寻,不知为何他突然请我帮忙救救他的妹妹。”
秦长生眼神微凝了一下。
“那个平时一直和你一起干活的小伙子?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
少年摆了下手有些纠结的说到。
“切,你才多大年纪,倒也不是觉得他有问题,这人我相处下来感觉还是不错,开朗又乐观,只是偶尔有些奇怪,你帮我查查他们兄妹二人是否一直都住在泽海城,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
秦长生抿茶一口。
“你和他走得近,自己查起来比我方便,何必要我大费周章的试探呢。”
少年皱着眉念叨了一声。
“就是觉得有点膈应,我也不想出来一趟就养成疑神疑鬼的性子,就多多麻烦了。”
秦长生挑眉举杯饮尽,这次不再推脱,欣然答应。
他明白少年是将张寻当作了朋友,所以才会如此做派,若是像北真修那样不信任的人,少年早就亲自查了个底朝天了。
随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少年就离开了,悄然回到泽海坞旁大院里头后,翻身入窗,不着痕迹的轻身躺在床上,闭眼入眠,静候天明。
天一大早,少年就被张寻出门的叫喊声唤醒,两人如同往常一般洗漱,吃完早点就去上工。
路上张寻小声的说到。
“王兄弟,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少年心里头盘算,马生的遗体他已经查看过了,沈逸的秘查也交给了北真修去进行,秦长生有空的时候应该就会帮他去查查张家兄妹的过去,松灵那边和她谈过后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昨天在茶楼察觉的异样也不方便入夜去查,手里头也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今天夜里似乎真是没什么事可查。
其实少年一直都想趁着入夜去黄总管的房间偷偷查探,可惜的就是黄金面具的掌控他还无法做到天衣无缝,在有光的地方移动容易被人察觉异样,并且黄总管离开房间的时候总是上了把锁,他还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呆滞了好一会儿后少年才回过神来,慢悠悠的说到。
“有空来着,怎么,张兄弟是有什么事吗?”
张寻见少年有些恍惚也不奇怪,毕竟突然就要娶亲,换谁都得恍惚一阵子,他继续开口说到。
“我今天下工后会再回一趟家里,想着看王兄弟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趟,见一见我妹妹,到时候在那姓黄的面前看也能知道该怎么开口。”
少年应了一声。
“哦哦,对,是要见见,然后我想好该怎么说后,明天我就去找黄总管谈谈。”
张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又是感谢了一番。
“王兄弟此举,救我兄妹二人于水火之中,如同再生父母一般...”
少年连忙走快了几步,只留下了一声。
“同舟共济,同舟共济哈~”
到了泽海坞里,工人们如同往常一般拼命赶工,少年忽然发觉,这一个月来自己也被这环境沾染的少了几分生气,有一种被麻木的傀儡们绑上了一根又一根束缚着身躯的无力感,白天从未感觉如此漫长且煎熬,可在这坞顶的笼罩之下又感觉晚上的月亮来的太快,快得让人们看不见那已经褪去的光亮。
晨昏月新,少年放下手中未完的活,活动了下久未操练的身体,只觉得气闭疲塞,就好像身体里本来通络的每一根经络都被堵上了一样,这些日子只有手臂凝实,却也并不活运,看来他需要找时间好好练习练习了。
两人一同离开,走在街上,张寻目光左右寻摸,很快就定格在了一处卖书的铺子上。
张寻走上前,从货台上选了一本名为《本经注》的小书,又开口问着伙计。
“小哥,昨天说的那本《说与子听》第十二卷有了吗?”
伙计招呼了一声在铺子里翻找了一下,并没有找到这册,只有十一卷还剩五本,然后他回来说到。
“不好意思客官,还没到货,要不您再挑挑别的,我们这话本小说多得是,什么仙神鬼怪的,武侠皇权的都有。”
张寻没有再多说,付了三十文就招呼着少年走了,少年倒是买了《说与子听》的前三卷,这第一章回他就看得挺有意思,主角两人被不知名的力量带到了另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这题材在现在已然算是新颖了。
这时少年忽然发觉货台的桌布下面居然钻出个人来,穿着显得灰尘仆仆,嘟囔着就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塞到了少年的手里,然后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少年瞧了一眼,残破的封皮依稀能辨认出《鲲鹏秘法》四个大字,少年立马就想到了秦长生交给自己的那本古书,心里头犯嘀咕。
“难道长生给我的那本书也和这个一样?什么来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
没时间多想的他只好将破烂书册塞入了怀里。
路上张寻又买了一些小包的干果蜜饯,少年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一路安静的跟着,直到走到了城北边缘,此地靠山,多不规则地段,但是城内道路不会让步,所以只有居民的房屋参差不齐,有的还能带个小院,围个矮墙,而张寻他们家就只能沿街而立了,开门便是大街,也难怪张寻的妹妹会坐在家门口被马车擦碰到。
张寻敲了下门,无人应声,他随后轻轻的推门而入,少年也跟了进去,只瞧见小屋里,东窗下摆着一高木桩子,还有一名女子,从侧面看来很是稚嫩,顶多不过十二有三,只见她屈膝坐在上面,双手环抱住双腿,正借着刚起的月光来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册小书。
少年两人虽然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可也不是说悄无声息,总归还是能听见一些声响,可那女孩却仿佛全然不知,神色自然,只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小书翻看。
张寻显得有些无奈的请少年坐下,然后沏了一杯清水给他,等了好一会儿见女孩将书页翻完后,张寻这才走近到她跟前,温柔的揉了下她的脑袋,接着轻声说到。
“小芊,不是说好了你一人在家的时候要锁好门的嘛。”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张寻拉着女孩从窗户边坐到了桌前,很是小心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竹筒,掀开塞子少年闻到了一点点腥腻的味道,直到张寻取来油灯才明白竹筒里放着的应该是放了有一段时间的豆油了。
点燃油灯后少年很清楚的看见了女孩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感到震撼无比,那是一种沉溺的虚无之境,可当她看到火光后又从虚无之中酝酿出了一些动人的光亮。
女孩在对面微笑,不为来客,不为兄长,只为这一点点微亮的火光,欣喜在眼底蔓延,一丝一丝的生长,侵占了一寸又一寸的虚无之境。
少年望着这双眼睛呆滞了许久,好一会儿才从心里肯定,眼前这位在医者眼里心智不全的女孩,绝非表象这般呆呆傻傻,在少年眼里这是一种极度的纯粹,纯粹的疑问,纯粹的不知觉。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张寻才忍不住的开口说到。
“王兄弟,这位便是我的妹妹,名字叫做张芊,芊芊细草的芊。”
少年回过神来,有礼貌的应了一声而后说到。
“小芊姑娘,人如其名,温婉纤细,同时也韬光晦涵,颇具灵韵。”
女孩听到了少年的称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着头继续看张寻给她买的那册《本经注》去了,眼底深处时而闪过一丝欣喜,时而又闪过一丝困惑。
张寻见此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兄弟莫怪,我妹妹她并非...”
未等张寻说完,少年便打断着说到。
“我明白,张兄弟不必担心,小芊姑娘赤子心性,这是好事。”
张寻明白少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再多解释什么,只是说了一声。
“王兄弟有什么想问的,但问无妨。”
少年应声敷衍了一下。
“我没什么问题,都按照张兄弟说的去做便好,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下小芊姑娘。”
张寻听见后便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其实他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以前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场景,于是他只好轻轻的碰了下女孩的手背,然后指了指少年。
女孩难得的停下了渴求的双眼,不过却依然面带微笑的望着少年,那模样确实是玲珑可爱。
少年小声的说到。
“我见小芊姑娘看的这本《本经注》如此入迷,那么谷饶凌老师的另一本《藏经注》,想来小芊姑娘也是看过了的吧。”
女孩有些意外的眨了下眼,而后轻轻点头的时候巧笑了一声,这是少年从进门到现在听到的女孩所发出的第一个声音,虽然没有话语,但也算是沟通有所成效了。
少年继续说到。
“说来也巧,谷饶凌先生曾是我上过的学堂的其中一个先生,当时老师曾说过,他写下了三册为人思考的经注,可这三册经注却从不曾给其他外人看过,只有极为受到老师赏识的几位学生曾亲眼瞧见过。”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被老师看上,有幸目睹过这三册经注,其中《藏经注》主讲“非我”这一个思想,人的一切心神思绪都存在着一个“非我”,这个“非我”操控着一切人们不愿意去面对,不想去完成的事物。”
“而这本《本经注》就主讲的是“先我”这一个思想,“先我”存在于人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这个“先我”便是人们所愿意主动去完成的事物,“先我”与“非我”看似充满着对立的矛盾。”
“至于最后一册便是《知经注》,这一册想来还没有流传出来,能够此时就将之拓写出来的怕是只有我一人了,这一册讲的便是“知我”,这一思想引导神汇着“先我”和“非我”,是这三册经注的重中之重。”
“谷老师曾说过“我!卞琼道人,一生只需写尽这三册经注,便是天地葬之也无悔了。””
不出所料当少年说完这些后女孩眼里似乎只剩下了他这一道光亮,不过片刻女孩又低下了头去继续看书,此时少年终于听见了女孩所说的第一句话。
“麻烦请等我看完...”
女孩的词语微微有些含糊,不过依然能听见其中的可爱之处。
张寻瞧着少年愈发觉得亲近与信任,自家妹妹他肯定是了解的,连对自己都少有话语,此时却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此友好,绝对可以算是古之惊奇了。
少年小声的请张寻去买一点纸墨,他准备将这《知经注》拓写下来送给女孩,毕竟谷老师对他的影响确实深刻,只是如今想要再见怕是有些困难了,可这世上却还有一人能记着谷老师的着作并且为之深刻思索,想来谷老师的思想不会就此磨灭于时间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