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靠在门外若无其事的偷听。
两人相谈无非也就是些做工的利益相关,与之一般无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少年听见此人也会同他一起先学习削木,便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该如何相处之事,里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少年连忙轻身避让开房门开启的角度,迎面碰上刚进去的那年轻男子,仰望之下只觉得那人颇为开朗的模样。
那人后撤一步让出空间,而后伸手和善的笑道。
“你好,我叫张寻,今后就请多指教了。”
少年亦是和善的回应。
“我叫王大有,一样是初来乍到,指教谈不上,共同努力吧。”
张寻出来关上门后又是问道。
“王兄弟今年贵庚呀,看上去似乎有些小巧模样。”
少年尴尬的笑了一笑,用和那姓黄的总管一样的回答说道。
“家里头有些寡病,怕是治不好了,小弟今年其实已经十七有余了。”
这回答反倒是让张寻惊讶了一会,而后宽慰着说道。
“天无绝人之路,王大哥且放宽心,小弟我今年也才不过刚满十六而已。”
少年顺着话头说道。
“既是如此,你我倒也不必以长幼之序相称,就相互称为兄弟即可,如何?”
张寻笑着应了下来,身上颇有一番少年郎的清爽之气。
两人正聊兴欢,便被一中年男子打断,那人身穿统服,占有不少木屑,手上拿着木匠的长刨招呼着他俩。
“你们俩跟我来。”
两人相望一眼后就跟着那人身后一直走去。
少年此时沿途观望整个船坞,发觉此前还是低估了许多,此地工人起码五百有余,不少人在梁上横廊中操作铁轨搬运木材,若非有此器械相助,怕是整个船坞的工人还会更多。
他还统计,此地共有八个大坑用来制作大船,十六个小坑用来制作其他用船,其中有四个大坑和六个小坑临海而立,运用潮起潮落的时差来实现运船入海。
那人将他俩带到最边上的角落里,路上还从木材堆里挑来两根适中的原木交给他俩,少年手上那根稍小一些,想来是考虑到他的体型较小,所以才会如此安排。
然后那人取来图制,交代到。
“你们两个,照着图制来削,工具都放在那边自己取,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姓林。”
两人恭谦的行了声礼,而后异口同声说道。
“多谢林师傅。”
说是跟着学习,却也只不过是丢来图制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如此表面,自然也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两人摊开图制一同研究,发现此物通体长直,终端呈弯弓模样,形似鱼尾,想来是为小船上的船橹,参考完尺寸后两人就去挑选工具。
少年找来一把比较长的长尺,却是长度不够,只好换作墨斗,又找来一把满是锯齿模样的铁锯。
确认好直线后,他就先将木材等分成数份在特制的车台上用细线锯开,车台顶上还有一装置内含有不少海水,想来是为了防止使用时意外起火而设置的。
得到数块偏厚的木板后少年又放在另一线锯台上锯出尾部弧形,至于这些车台的动力来源,少年估计十有八九是因为海潮涌动时所牵引的船坞前那些巨大的水轮,此时正值上午涨潮正盛之时。
少年用手上长锯去除掉多余不需的部分,握柄长杆就只能一点点用长刨削出模样来了。
忙活了许久,直至快要入夜,两人这才将两根木材处理完毕,张寻做成了四片长短差不多一致的船橹,看来是有不少底子存在,质量上还算不错,至于少年所做的船橹,虽是有八片之多,却是长短不一,宽厚不一,鱼尾的处理也是弧度有些问题,怕是用在水中有些吃力,不过这也算是不错了,毕竟是首次制作,已能成型就是大幸。
林师傅瞧了瞧有些劳累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
“不错,今天就到这吧,跟我来。”
说罢他就着手关闭了众多车台的一些机关,让它们与船坞外水轮的连接暂时断开了来,想来这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器械机关,避免无人看守时出现故障吧。
林师傅领着两人离开了船坞,走进船坞外一个颇大的院子里,里头都是些两层楼的房屋,中间空处此时正摆放着方桌长椅,不少工人都已经围坐其中开始吃起了晚餐,说来两人忙活了一天,午餐都没顾得上吃,那时见林师傅也没离身就一直做到了快要入夜,此时两人都是饥饿已久,很快就领碗打来饭食跟着林师傅在同一桌用餐了。
两荤一素还有一汤,白米饭也是管够,此番待遇少年倒是觉得很是不错,至少不会让工人们饿着肚子干活,饭桌上林师傅突然问道。
“你们两人今天感觉如何?说来听听。”
少年看了眼对面的张寻,见他专心埋头吃饭,自己就先试探着说道。
“林师傅,今日我感觉还好,就是处理起木材来那些器械机关用起来有些不太熟练,我见张兄弟似乎很是熟练的样子,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让张兄弟来教教我。”
林师傅没有应声,咽了口汤后说道。
“凡是以打好基础为先,你连削木所需力道都把握不准怎么可能用得好那些不用你发力的器械。”
“车台器械没锯好的弧线,你可以用短刨自己一点点处理,刨的时候前端用劲稍微大于后端,刨到中段之时一点点的将力道转移向后端,这样弧线不就一点点的刨出来了吗?用不了刨子的地方你就用铁锯然后再用线锯打磨的方法试一试,不过多耗点时间罢了。”
“所以你还得自己多练练才行,这种事别人教不来,只能你自己领悟。”
少年点头应了一声,而后看见张寻风卷残云的吃完后打了个饱嗝。
“没事王兄弟,明天我来教教你,以前我也是跟着我爹学过一些木工的手艺,所以做起来才会顺手一些。”
少年举了举馒头以示明白,而后也是吃干扫净的打了个饱嗝,林师傅见两人吃完后就又领着他俩走进了靠东的一栋楼房,上了二楼,走到尽头交给他俩一个钥匙。
“今后这间屋子就归你们二人了,可得要爱干净些,不要做些蝇营狗苟不干净的事,明白了吗?”
两人点头应了下来,而后林师傅就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去,临走前只叮嘱了一声明日卯时正就要到船坞上工,不要迟到。
少年先进屋,瞧着里头只有一张分为上下两层的木床,此前倒是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床铺,想来是为了房舍之中节省空间而设,没有多想他就果断的说到。
“张兄弟,我就睡上铺了哈。”
张寻没有计较,劳累了一天的他此时只想休息,躺在下铺上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到。
“王兄弟,你来这准备做多久?”
少年爬上上铺后望着窗外看海,低喃了一声。
“不清楚,也许啥时候赚够了讨媳妇的钱我就走了吧,张兄弟你呢?”
张寻沉默了一会后低语了一声。
“也许和王兄弟一样吧...”
少年有些疑惑,倒也没有多想,毕竟出来寻工,不外乎就是为了赚钱二字,赚钱不外乎也就是为了成家养家,所以张寻的回答与他一般,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地方。
思虑了一会后少年起身问道。
“张兄弟,你可知这地方可有洗澡的地方吗?我前些日子才赶路到泽海城,今日又劳累一天,此时身上有些污臭,想要寻一地来好好洗洗。”
张寻闭着眼回了一声。
“出了院门往西,第二个铺子里有个澡堂,你可以去那里洗洗,我就不去了,今日累了,先睡了。”
少年谢了一声,而后提着包裹下床往张寻说的地方寻去,果不其然在第二个铺子里瞧见了一个名叫水香行的澡堂,他走进其中,问了一间单独的浴室,价格倒也不贵,一个时辰只需十二文钱。
脱衣入浴, 地方很小,只容得下一个浴桶一个衣架,店家先前给了他一个小瓶,说是里头装有花香精粹,入浴时倒入水中就可以享受花香四溢的感觉,不过退房的时候需要将瓶子交还给店家,毕竟要价便宜,这个瓶子的成本自然也不可白白浪费。
少年泡了一会后确实倍感舒适,洗去白日里的一身疲劳后他换了身衣服,而后他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戌时正刻,他锁好浴室的门后确认从外打不开来,戴上面具他就轻身从浴室中用于换气的窗中翻了出去,一路上恍若隐身一般慢慢前行离开了水香行,到了街上发觉人数有些太多,他怕被人察觉异样只好上了二楼然后翻上屋顶行事。
他心里估计秦长生不会再在客栈里呆着,打定主意后他就向着城卫司的方向走去,站在最高的屋顶上观察,果然发现在一小院中秦长生此时正靠着二楼的楼栏发呆,而他的肩头正站着乌韵那个小家伙。
少年进入小院后再显形,秦长生见此也不意外,他站在这就是在等少年前来,果然不出所料,少年如约而至出现在了院中。
秦长生下楼,招呼着少年锁好院门进入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