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思索了一会后开口说到。
“前两联写爱恨,颈联写人生,尾联写遗憾,却是绝妙,可从韵律上来看的话整体就稍微有些差强人意了。”
少女接话说道。
“对呀,整首诗并没有押韵,相邻的两联首尾没有相粘,同一联的两句也没有相对。”
少年嘴角挑笑,似乎是想明白了些什么,但依然希望少女自己说出心中的想法。
“既然你明白,想来是和这个《人世间》这个名字有很大的关联吧。”
少女点了点头,轻轻折下一截草叶后在手中揉捏。
“我觉得,人世间这个词,其实没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激昂。”
“我反倒觉得,恰巧和格律相反,人生总是平淡与不如意相互交织,可也正是这些意难平的遗憾才更让人觉得有了活着的勇气,有了生命的意义。”
“所以这首诗我才会起《人世间》这个名字,才会用自己独特的想法来聊表情怀吧。”
少年双目失神的望着眼前的少女,似乎周遭一切都化作了虚无,只有少女在他眼前是如此的鲜活灵动,他不禁感慨一声。
“单论诗才情怀,我确实远不及你。”
而后他又亲昵的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温柔的望了眼她,少女也不曾抵抗,毕竟若非深刻又怎能写出如此动人的诗句,少年会为此而怜惜她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望着忘我的两人都不曾打扰,只是在一旁偷偷窃笑与祈福。
还是孔太师轻声开口结束了这温情流淌。
“好了,小家伙们,都看过来,这同样也是今日的课题。”
“谨遵韵律的格律诗和写意咏情的咏情诗,你们觉得哪个更胜一筹呢?”
小缺儿此前很少听见过什么诗词,不明白这是什么,所以不曾作答,小寅倒是明确表示自己更喜欢少女的咏情诗一些。
宁勿离思虑了一会后也是说到。
“我曾游历在外,见过不少游子慈母写信时总是泪眼婆娑却又故作倔强的报上平安,曾有一人也是想要写首诗寄给家中牵挂的父母,却又不通格律,只好东拼西凑的作出一首毫无韵律的诗词,但那诗词在我看来远比诗仙的诗都要珍贵,所以我更喜欢雪阳所作的这一类咏情诗一些。”
此时在草堂的众人都望向了没有表达意见的少年,他也毫不吝啬的说出了自身的想法。
“我出生书香门第,自幼习文,所以也算是略同韵律。”
“在我看来若是真情流露却又需要平淡表达的题目用咏情诗来作很是合适,可若是要作一些慷慨激昂的诗词来展露情感的话我个人更偏向于跌宕起伏的格律一些,毕竟格律的形式更适合表达一些强烈浓厚的情感,这就是我的看法。”
孔太师拍扇称赞,肯定了少年提出来的说法。
“不错,不同的心境下表达不同的情感,就需要用不同的方法来作。”
“光说你们可能不能很好的明白,这样,白音你来作一首格律的诗来供大家来一同观赏。”
少年忽然被点名有些惊讶,后又错愕的垂下的嘴角,原来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好,正好这几日碰到这些人这些事我心中也有些想法,大皇子的城府和云樱姐的武艺都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话音落下后少年便起身从带来的箱子中取出了一套平常惯用的纸笔,倒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从小用到大顺手罢了。
少年将纸垫到箱子的平盖上,边研墨边思考,不一会儿便泉思如涌而来。
只见他提笔如有神,很快便定下了题目,而后迅速书写道。
《绝命词》〔云〕洛白音。
危城高阙独迎雪,杀欲横流长夜来。
孤剑风寒十四里,琴鸣萧瑟雪皑皑。
命托知己长枪寄,搏命相携青史台。
百战截山独绝世,春秋跌宕顺吾思。
孔太师接过诗词后细细品味,不由的嘴角微笑。
“不错,很工整,那我就来试着解一下其中的含义,看对不对吧。”
少年点头,和其他人一同盘坐回蒲团上安静聆听。
“这首联是从那一夜被刺杀而得来的灵感吧,云樱那一夜独战千名刺客,这就是危城高阙独迎雪的气魄,首联一出整首诗的气势就被扬了起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那样的雪夜,独自一人望着漫天白雪却毫不畏惧。”
“颔联两句想来就是从雪城主那得来的灵感,能做到一人一剑便让风萧气寒十四里的人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人了,颔联两句完美的承接住了首联那大无畏的气魄,词锋一转却又充分的展露出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落寞。”
“颈联两句我猜是从大皇子那感受到的压力与领悟,就像你写的,人生一世能完全信任的人能有几个?能寄托性命的知己更是难求一人,若是能碰上,自然是要极力相护,共同走上青史的载台。”
“而这最后的尾联,便是将此前一切都合贯成了两个字,那就是绝对的自信,你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将来一定能成为那百战截山独绝世的强者,就连春秋史书都只能顺着你的成长轨迹来记载对吗?”
少年嘴角斜斜一笑,咬了咬牙。
“没错,我对自己有这自信,这也是绝命一词的含义,绝对会达到的使命,拼死也要做到的一切。”
少女脑海一片空白,痴痴的望着他,望着那个自信微笑的他,她忽然发现此时眼里的他是如此的璀璨耀眼,仿佛黑夜里那一颗炽亮的星辰。
孔太师点了点头,首肯称赞。
“不错,整篇诗词联与联相对相粘。”
“托这个字用了我简化后的意思是确实是平声,替字也是完美。”
“最后一个思字译作胡须指代成长,便入了灰韵,非常工整的一篇格律诗。”
“你们听我解释完后再看有何想法吗?”
小缺儿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完全看懂,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从小便没有怎么解除过书籍一类,此行跟来也是为了和孔太师多学一些知识,他也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多多看书,这样才能更好的明白事理。
小寅此时倒是不怎么给少年的面子了,很是直截了当的说到。
“少爷写的好是好唉,可我细细读来却总是少了一些感同身受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是绝美的美景就在眼前,却不知道该如何称赞它的美丽一样,好奇怪哟。”
宁勿离点了点头也是说到。
“确实如此,白音写的非常好,不论是立意还是文笔都是绝佳,可就是如此,才只能让我将其捧上高台赞颂,欣赏它的才华,却总是觉得有一种距离感横贯在其中,就好比它在台上,我在台下,我只能默默拍手叫好,而它也只能束之高阁孤芳自赏。”
少女此时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后轻声开口。
“小音写的很好,我读起来的时候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副画卷一样。”
“在那里我看见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杆长枪,伫立在满是白雪的山尖,眼前陪着他的只有一株异立在那的杏花树,而夕阳斜下,将雪山照满,映衬着灿灿金辉。”
“他也放下长枪,在山顶抚琴,琴声悠扬而下,就这么安静的....”
少年摸了摸少女的额头,确认后才松开了手。
“还以为你生病了呢,眼前都看见幻觉了。”
少女咬了咬虎牙,捏起拳头从上而下锤了下去,很不客气。
“你很讨厌唉,打扰我思考欣赏。”
少年吃痛后反而嘻嘻一笑,贴近后说到。
“你说的和我写的有不小区别呀,你不会是想偏了吧,嘻嘻。”
小缺儿也是附和说到。
“对呀,白音哥哥诗里好像没有写到杏花树呢。”
少女不客气的也给他来了一拳,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声。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哦!”
孔太师难得忍不住的嬉笑了一声,气氛越来越融洽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那我就继续来说说这两种诗了。”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也是更倾向于随心而写情怀为主的咏情诗一些。”
“就像你们所说的,韵律工整,跌宕起伏,慷慨激昂的格律诗就好比是云彩间的凤凰一样,只可远观,惊叹,向往与称赞。”
“而平淡却深入人心的咏情诗才更能让人感同身受,明白此情此景,给人以支撑的动力。”
“不过这也并非都是定论,有人见了咏情能有所感悟,自然也会有人见了韵律能有所感悟,所以一切的一切终究都是因人而异,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不停变化的韵律情怀之间,找寻更平衡更精彩的未来。”
“曾今有一友人告诉我,故事何必纠结于真实与否,结局何去,能从中悟得二三道理,于自身心境有益,这才是故事传说存在的意义。”
“在我看来诗词也是如此,不必纠结于韵律还是情怀,就好像宁勿离所说的那样,不通韵律的游子写出来的诗词,在他父母眼里依旧是弥足珍贵的宝贵记忆,而善于咏情的雪阳同样也能看见白音诗里所写的独特之处。”
“所以,今后你们若有不懂的地方都不必觉得害羞而不敢问出口,只要是真性情的发问,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是一样的对吧。”
小缺儿眼眶湿润,宁勿离在他身旁抱了抱他,众人互相对眼,各自微笑以诚相待,并无阶级尊贵区分,也无才疏学浅之别。
草堂众人无不心中叹服,今日第一课便是如此深入人心,得以瞧见孔太师之名绝非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