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忠仆藏于破庙中,险险捡回一条命。
之后被摄政王府的人找到,接回府中便一直养在娆娘祖母的膝下。
她是娆娘众多堂姑姑中,唯一一个,与她父亲叔伯们一同长大的姑姑。
但娆娘没有见过她。
她对这位堂姑姑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祖母的时常念叨。
祖母一念叨,就免不了一阵抱怨。
抱怨曲华年的爹娘去外放之地的途中,随随便便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让她不得不为了父母遗命,在及笄那年,嫁给寒门出生就算了,还假清高得要命的温赓,陪他去外放之地吃苦受罪。
每每提及,祖母都心疼不已,后悔当年没有强硬些,把自己养大的姑娘留在身边。
娆娘没见过曲华年,对她自没有什么感情。
所以每次祖母心疼的时候,她实难共情,甚至曾觉得曲华年没有良心。
外放之地就算再远,温赓每隔几年,都还能回长安见个圣,又不是不能带家眷,她为何就不能哪怕一次回长安看看祖母?
她小时候挺反感这位长在祖母膝下,嫁人了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的姑姑的。
很多时候都在想,她会不会也是她亲姑姑那类人,自私自利,有利可图便是亲人,无利可图便是养育长大的亲生父母,也能说利用便利用。
直到来粟阳,她才意外发现一些别的原因。
曲华年不是不想回长安。
是她的丈夫温赓不要她回,还万般阻拦她回。
而温赓此人,年轻时自尊心极强,又假清高得很。
当年他家家徒四壁,靠着曲华年的嫁妆供他考完科举,高中后,又靠着摄政王府谋得一个不错的外放之地,才开始怕被旁人说闲话,不许曲华年再与摄政王府往来。
可摄政王府是人家的娘家,岂是他说不往来就不往来的?
曲华年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话。
但那厮阴险,还不要脸至极,仗着在外放之地,山高水远,摄政王府没人会知道,便渐渐暴露了本性。
不但将年少时喜欢的女子堂而皇之地接入家中,还让人时时盯着曲华年,一旦她写家书去长安,便会让人将信截回来烧掉。
若曲华年想回娘家,他倒是不拦,只让人将她陪嫁的丫鬟婆子全部扣下,然后都关了起来。
虽没伤任何一人。
但态度很明显,她若敢走,那些丫鬟婆子绝对一个都活不了。
后来曲华年生了孩子,用来威胁曲华年的人,就由那些丫鬟婆子变成了她的孩子。
曲华年在他的威胁下妥协。
十几年都没能再回过一次摄政王府。
直到摄政王府出事,温赓倒是没想过休妻,但他爹娘从他那妾室那里听说,凡是娶了曲家女的人家,都在摄政王府出事之后,为撇清关系,都将人休了。
温家二老也害怕曲家之事连累儿子的前途,也有意让儿子休妻。
但曲华年先他们一步,也不管温赓同不同意,自请下堂后,便带着女儿来了这个小村子里生活。
而他女儿温相宜,两年前被温赓做主,将之嫁去了长安。
巧的是,温相宜嫁的那家,娆娘刚好知道,长安聂家,也就是将刘豆儿带去长安的那个聂长平家。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当年刘豆儿去长安,之所以让长安不少人都记住了她,是因为她在聂长平的大喜之日,以死相逼毁了聂长平与温相宜的大婚。
不过大婚虽毁了。
但温相宜却还是嫁进了聂家。
只是她嫁的人,不再是聂长平,而是聂长平那位在关将军麾下,与之一起在塞北镇守边疆的大哥,聂长照。
直接未婚妻变成了亲大嫂。
据说当时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挺轰动的。
不过那场大婚后的第二日,聂夫人怕流言伤人,直接改了婚书,安排人手,将温相宜护送去了塞北。
而聂长平因为刘豆儿,名声扫地。
他对刘豆儿倒是还有几分真情在,本想趁着声名狼藉,也没大家闺秀敢嫁自己了,就想让母亲接受刘豆儿。
据说聂夫人被磨得烦死自己这个小儿子了。
差点就咬咬牙同意了。
但不知道刘豆儿又做了什么,彻底惹怒了聂夫人,让她不惜被人耻笑,宁愿给儿子聘娶一个二嫁的母老虎,也不愿意接受刘豆儿。
刘豆儿不甘心,自然要找聂长平闹上一闹。
但那次她踢到了铁板,聂长平被迫娶的那新妇,凶悍得很,直接让人抓了她就要发卖。
自古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虽然聂长平在失忆期间,和刘豆儿拜过堂成过亲,但当时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在官府自是没有留有案册的,根本做不得数。
所以于众人而言,无名无分跟着他去长安的刘豆儿,甚至连个妾室都算不上。
既进了聂家的门,那新妇就是她的主母,打骂发卖谁也管不着。
不过最后刘豆没被发卖成,因为她爹娘找到了她。
为了救她,她爹娘没有办法,走投无路就用了最极端的方式,齐齐撞死在了聂家大门口。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办法,也没有去官府告聂长平强抢民女,是因为他们害怕长安的那些大官,会跟落霞镇衙门的那些一样,官官相护,告了也无用。
所以他们用了最极端的方式。
聂长平的新妇见状,害怕事情闹大,发卖刘豆儿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后刘豆儿在痛恨和悔恨中,将父母的骨灰带回了落霞镇安葬,从此不提长安之事。
但对聂家的恨却从没有放下过。
以至于让她后来遇到了程北望,又走上了一条错路。
扯远了,话说回来。
知道妇人是曲华年后,娆娘定定地僵站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炒菜的铁铲声,她才回过神来,大步走到屋门口。
远远地,她望着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又望了望碧空如洗的天空,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进了发髻中。
真好!
算他温赓是个有种的。
至少,曲华年是当年曲家所有外嫁女中,唯一一个还好好活着的人。
也是这世上,她仅存的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