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藤死了。
最伤心的莫过于宋青萝和严达。
可那年,娆娘跟着母亲匆匆前往蜀州奔丧,直到葬礼结束,严达都没有出现。
母亲告诉她,边关战急,为将者,当以家国为先。
娆娘懂守疆将士身上的责任,也知他们的无奈,可她不理解严达明明那般喜欢她的姨母,为何成婚后要抛下她去从军。
为何他心忧天下,独宽心于姨母一人?
小小的她不理解。
她只知道她最喜欢的姨母没有了。
下人说她死前,想着念着担心着的,都是她的丈夫。
可她的丈夫没有回来。
那年,娆娘从蜀州回家后,心里难过,看着房里的那扇屏风,突然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像是赌气般,她让人将屏风搬去了库房锁着,直到摄政王府遇难,都没有再见过。
后来来到落霞镇,她知道去找他,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麻烦,他也一定会护住她,可她还是一次都没有去找过。
甚至相见了,也没打算相认。
这个决定在她心里像是生了根,哪怕后来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也只敬他是守疆卫土的英雄,以礼相待。
却也只以礼相待。
直到那日她从落霞镇赶来,亲眼目睹了战士们,为保卫身后的每一寸土地而浴血奋战,一个个身首异处地倒下,又一个个奋不顾身地顶上。
那一刻,她深深地被震撼到。
那根在心里扎了根的东西,一下被拔出,她好像终于能理解严达当年的选择了。
也终于明白,姨母为何到死都无怨无悔了。
这世间,总要有那么一些奋不顾身的人冲出去,他们身后的万千百姓,才能喜乐平安。
而她,也是那万千百姓中的一个。
回忆到此,娆娘思绪万千,望着主帐的目光,微微聚了水,泛起了雾。
“走吧!”
她收回目光,望向燕风霁,这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军营。
沈重山跟在他们身后,望着他们紧握的两手,总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可他们坐的,是他的马车啊喂!
马车停在营外,三人上车后,缓缓朝着落霞镇出发。
他们一走,离军营不远处的林子里,一只爪子上绑着细长竹筒的信鸽,被人放飞至天空。
信鸽翻山越岭,最后飞进一个小楼里,落到一张撒了谷米的桌上,被个胖胖的姑娘抓住,取了竹筒中的字条,才再次将它放飞。
字条是卷着的,胖姑娘低头,正想偷偷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一道略带警告的声音忽然响起。
“胖果,拿过来。”
“不看就不看,当我稀罕!”名叫胖果的姑娘被抓了包,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字条甩给了躺在摇椅上的少年。
哪知道字条太轻,直接掉到了地上。
少年也没生气,长臂一捞,捡起字条,将上面两行小字快速扫完,便在手中捏成碎片,随手扬向了小楼外。
胖果看到,凑近问:“程北望,你是不是又要干坏事了?”
“是呀,我又要干坏事了,你要不要阻止我?”程北望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那双眼似带着邪性,会勾人一般。
胖果心跳加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一块酥糖,像只小仓鼠一样,吧唧吧唧地开始啃了起来。
边啃边摇头道:“你不是好东西,阻止你的都没好下场,我才懒得阻止。”
“谁告诉你都没有好下场的,你不亲自试试,怎么会知道?”程北望挑眉,起身夺了她手里的酥糖,抛高丢进了嘴里。
味道甜得腻人,他最讨厌了。
被抢了糖的胖果气呼呼的,狠狠跺了一下脚,懒得再跟他说话,转身离去。
程北望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狂妄,却也带着一股子苍凉,渐渐低沉了下去。
小楼外,晚霞似锦,天际如铺了一层轻纱。
落霞镇这边,马车从午时出发,晃晃悠悠了两三个时辰,抵达镇中时,黑幕笼罩,刚好遮住最后一笔余晖。
马车直达雁宅,宅中却寂静无声。
但往常这个时候,蒹葭夫人和姨娘们,也才开始用晚膳,断不会这般安静。
三人察觉到异样,刚想下车进去查看,就见王大叔摸黑从不远处的拐角跑出,激动道:“公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大公子的家眷都过来了,一来便说要替公子整顿府宅,不但让人强行把几位姨娘送回了雁州城,还将顾夫人……‘请’出了宅院。”
请都是客套的了。
若不是蒹葭夫人明处有卫祁给的两名暗卫,暗处有娆娘安排的人,今日怕是要被折辱一番。
在场三人都是人精,怎会听不出他没说完的是什么。
“不是吩咐过,燕府那边过来的人,安分便算,不安分直接扔出去吗?”燕风霁眼底已经染了些怒意,第一反应是去看娆娘。
娆娘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王大叔却苦着脸回道:“打不过,咱们的人最近大半都派出去收账了,全都没有回来。而大公子的家眷身边,带了不下三十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我们完全打不过。”
世家大族精心挑选出来的侍卫,燕宅大多数半路出家的,打不过也正常。
娆娘心中想着,开口问:“我娘现在在哪儿?”
王大叔回答道:“在百衣巷的小院里。”
“玉树和二狗呢?”
“它们不在,大公子的夫人来时瞧上了它们的虎皮,想让人捉住它们给那位薛姑娘做件白裘大氅,顾夫人见他们人多势众,就赶紧让它们跑了,现在应该藏在镇外的树林里面。”
瞧上了玉树和二狗的虎皮。
她们,也配?
娆娘眸色晦暗,带着薄薄的怒意,扭头望向燕风霁,压制着愠怒道:“就不跟你进去了,我先去找我娘。”
这笔账,她记下了。
总会有讨回来的那一天的!
娆娘说完,重新上了马车,但突然想到什么,又掀开车帘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宅子,本来就是送我的对不对?”
燕风霁点头:“地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