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少年斜眼瞥向他们,似怕娆娘会偏帮,故意将二狗咬坏的纸张甩了甩。
娆娘抬眸望去,那些纸张上,除了爬满一行行潦草的文字外,还有二狗湿哒哒的口水。
所以这事,二狗不占理。
“姐,你不会因为这蠢货是你养的,你就偏帮它吧?咱做人可是除了要讲诚信,还要讲公平,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就话多了点你就让我抄书,这蠢货现在毁了我抄的书,咱是不是不能厚此薄彼?”
他好能说啊!
娆娘抿唇,对上少年那双炯炯有神,就等着她上勾的眼睛,面色一肃,义正言辞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做错事就得承担后果,虎也不例外。”
说着,她顿了顿,低头望向二狗,语气严肃道:“去,你也去抄清净经,抄不完二十遍,今晚就别吃饭了。”
啥?
和自己预想的大有出入。
程北望神情僵住,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他聋了。
让老虎抄书,它那爪子握得住笔吗?
当然握不住。
别以为她没看到,那一沓纸上,怕是拢共都没有一百个字,打的什么小算盘,一进门她就看出来了。
娆娘心里哼哼,趁着少年发懵之际,赶紧扯了扯燕风霁的衣角。
燕风霁心领神会,弯腰抱起她,健步如飞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那速度快得,程北望想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他气急败坏地低下头,屋子里只剩下一脸无辜的二狗和他大眼瞪小眼。
二狗是真的无辜,歪着虎脑袋,压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它仰头望程北望。
豆豆眼里写满了迷茫,不懂那些纸张明明是他丢给它咬着玩的,怎么它咬了,他还生气了?
另一边。
逃离小院的娆娘二人,此刻正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经过程北望和二狗的事一闹,他俩之间已经没了上午的窘迫感,两人也都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那事,气氛倒是回到了以往的样子。
此刻,娆娘趴在燕风霁背上,一如元辰日那夜。
瞧见炸油酥饼的,她拍了拍燕风霁的肩,想问他要不要吃,结果还没开口,就先看到个她只有一面之缘,却想千刀万剐的男人。
“怎么了?”
见她拍了肩又没说话,燕风霁微微回头,就看到娆娘眼神凶狠地望着一个男人,压低着声,让他放她下来。
他扫了人群里正在小偷小摸的男人一眼,轻轻将她放下后,扶到不远处张阿婆的馄饨摊上坐下。
张阿婆今日的生意一般,几张小桌上只有两三个人在吃东西,见到娆娘他们来,笑着就要喊她的名字。
娆娘赶紧对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然后再次望向人群里那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小声对燕风霁道:“兄长,抓住那个人,千万别让他逃了。”
燕风霁皱眉,但没问那人是什么人,麻烦张阿婆照顾她片刻后,便朝人群里的男人逼近。
那男人倒是警惕得很,刚一察觉到危险,立马拔腿就跑。
逃跑的同时,还不忘利用来往行人作掩护,如此他没入人群里,头一低,就很难被发现。
燕风霁见状,直接施展轻功跃上屋檐,一下就将人锁定在了眼皮底下。
那男人瞬间就乱了阵脚。
眼看追自己的人会飞檐走壁,一下就追上了自己,直接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男人慌乱之下,竟丧心病狂地夺过一个妇人怀里的小娃娃,当作武器一般朝燕风霁砸去。
妇人惊得大叫。
来往行人恐被殃及,惊得四处散开。
一时间,人群混乱。
眼看那孩子要是砸到地上,活着都会被踩死,燕风霁赶忙腾空而起,脚尖踩在个小贩的摊上,借力在空中一个旋转,险险将那孩子接住。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燕风霁赶紧交给他母亲,眼带杀意地朝那个男人仓皇而逃的方向追去。
先前他还不明白娆娘为什么让他抓人,现在他明白了。
这种连稚儿都不放过的极恶之徒,该死!
这边,张阿婆的馄饨摊上。
娆娘看不到街尾那边的情况,却也听到那边起了混乱,见燕风霁久久未归,心里不免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想着,她刚想撑住桌面起身,结果有人先她一步坐到了她对面。
她抬头,见到一个不怎么想见的人。
裴暮辞也没想过会在街上遇到娆娘。
今日本是那人抵达的日子,他奉命迎接,但那人有意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带人恭候了许久,才等来那人已下榻雁州城,并不打算过来的消息。
他心中烦躁,不知不觉就来了街上,然后就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馄饨摊上。
他知道她不会很想见到他,本欲不过来的。
但见她面上露出了焦急之色,却又只能坐着不能行走,恐她是没带丫鬟在身边,这才走了过来。
一旁,正在下馄饨的张阿婆,远远见有个男人坐到了娆娘对面,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想调戏人,提起捞馄饨的大勺就要过去。
幸好他老伴及时发现拦住了。
她这才发现,娆娘对面坐的,是如今深受落霞镇百姓爱戴的裴大人。
当即勺子一收,继续下馄饨去了。
裴暮辞目光定定地望着娆娘,见她一言不发,无奈叹了口气,温声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多谢,不必!”
娆娘垂下眼眸,声音简短,没有半点温度。
也是,面对仇人,又有几人能做得到和颜悦色?
裴暮辞又是一叹,望着她的目光很温柔,敛着眉眼思考良久,才沉声道:“顾姑娘,裴某虽不知道姑娘与我有何深仇,但裴某心知这份仇恨不会作假,应该也不存在什么误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又接着道:“但裴某这一生,做过了的事,哪怕错了,也绝不会后悔,也无后悔的余地。姑娘若是想报仇,只待裴某做完最后一件事,这一条命,本就是姑娘救的,生死自当任由姑娘决定。”
语罢,他站起身,抱拳朝她作了一礼,转身离去。
背影一如当初的雪夜初见,笔直挺拔,如松如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