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不知道太阳和月亮落下的第几次之后。寒岩终于还是离开了那个地方。
“……”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这里不是她的家了。
很简单,不是吗?可她就是在那里坐着,就是这么坐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肯离开了。
寒岩就是这么一路走着,又一次放任自己的身体,看它又会把自己带到哪去。
“……”
无数的记忆混杂着,刺耳的声音环绕在她的耳边。寒岩脸上的笑容终于还是收了起来。
“好吵。”
真的很吵,而且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还是选择放任自己的躯体,毕竟现在的她也只是乱窜的无头苍蝇罢了。
寒岩不关心无头苍蝇的归处,同样也不关心自己的归处,她只是想要一个“家”。
对她来说,一个可以接纳她的地方就是家。
而现在唯一可以接纳她的,似乎就只剩下那个封印着訸泺的故友的那个山洞了。
……
“……”
寒岩对“家”的定义,确实和他们不一样……不,甚至可以说是很不一样。
“原来如此……她当时是把那里当成家了啊。”
槿笙说着只有匿杺和檀淞才能听懂的话,所以毫不意外地又增加了他俩的仇恨值。
“……”
被寒岩当成家的地方有很多,只是在这些“家”待下去的可能性都被她自己亲手抹杀掉了。
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亲手抹杀掉”那些可能性。
枫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在看了一眼寒岩之后选择了闭嘴。
这种时候就算说了也没用吧……
但是……寒岩她会不会真的有过那么一丝把组织当作自己的家的念头呢?
……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寒岩又一次站在了那个山洞前。
也许她自己已经忘记那些来过这里的记忆了,但没关系,有些事情就是不需要记住的。
就像这之后要发生的事一样……不需要被记住。
寒岩很轻松就进入了这个山洞,并没有被什么结界拦着。
“……”
这里……就是她的家吗?
“好熟悉……”
为什么呢?这种极其陌生的感觉,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感……
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血池在呼唤着她,而身体在本能地回应血池。
好像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待在这里一样……
“……”
为什么会想靠近过去……?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
寒岩站在血池的边缘,突然听到了声音。一些很耳熟的声音……
是那天遇到的人类?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人数好像还变少了一些……
“……?”
对了……村子已经没了……
这样的念头在寒岩的脑海中快速地出现了一瞬,随后又消失了。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了,寒岩没地方藏,就这么直接站在了血池边上。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那就是个孩子……丫头?你怎么在这呢?”
那个大叔似乎还记得寒岩,但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不太妙。
“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寒岩如实回答了,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丫头,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除了这里就没有别的可以接纳她的地方了,所以这里只能是家。
“……”
大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肚子因为饥饿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
“……”
算算时间也确实过了挺久的,他们肚子饿了也正常。毕竟家都被寒岩给拆了。
寒岩注意到了那些眼神里夹杂着的贪婪,她知道自己似乎被当作食物了。
“那……大叔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啊?”
“……”
她有在尽力转移话题了,但是完全没用。
两只手是填不满他们现在的胃口的,不然他们之间少了的人去哪了呢?
他们应该是知道寒岩身上的血和肉有什么用了,只是没说出来。他们几乎都选择了直接动手。
寒岩察觉到了危险,她想要反抗,甚至刀刃都已经在她的手中成形了。
可她不能动手。
只要她一有攻击的念头,左手就会发出一阵剧痛,疼痛感甚至还会蔓延到身体的其它地方。
“唔…!”
“——!”
刀刃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哈……”
好痛……
为什么会这样……?
只要一有想要攻击的念头,左手就会莫名地感到剧痛……
因为疼痛,寒岩不得不半跪在他们面前,右手抓着左手的肩膀。
因为疼痛,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感觉就算只是轻轻地碰一下她都会碎掉。
可他们没有停下靠近她的脚步。
“……”
好痛啊……
疼得她几乎就要昏死过去了……
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嘴唇被自己咬到发白,然后在被自己硬生生咬出血来。
“……”
血腥味弥漫在自己的口腔中,刺激着寒岩。她已经开始有些精神恍惚了,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攻击着她的意识,可她甚至都不想再醒过来了。
左手已经疼得就要麻木了,眼前也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现在感受到疼痛的是她?
明明他们才是入侵者啊……
明明他们才是入侵了“家”的入侵者……为什么疼的人会是寒岩呢?
可是……现在除去左手的疼痛以外,为什么感觉不到别的来自外面的疼痛了呢?
寒岩用自己的耳朵仔细地去听,在无尽的“嗡嗡”声中,她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
“■■■■……■■■■■■。■■■■■■……”
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听声音是大叔在说话,而且好像还站在了自己前面……?
“我们不■■■■……”
“那你■■■■……我们已经■■■■■!”
“……”
左手还在隐隐作痛,但是无所谓了。
寒岩废尽力气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大叔站在自己前面,而别人正围着他们两个。
“大叔……?”
“……”
“别废话!你不离开就连着你一起吃了!”
“……!”
寒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左手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疼痛,她只好保持现在的姿势。
他们都疯了……
大叔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可是……为什么要选择站在她这一边呢?明明他们才是他的同类才对……
寒岩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可以让她想明白这件事了。
因为他们已经围过来了。
“丫头,你听着……”
“……?”
“等下他们围过来的时候,你就趁机跑出去……千万不要回头。”
“可是……”
寒岩还想说什么,却被从人群中推了出去。
身体的本能让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些“人”。他们已经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那些声音而疯掉了,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吃的是什么。
可等她跑出去后,迎接她的不是自由。而是从休眠中苏醒的訸泺,那位真正的神明大人。
寒岩看见祂当然是觉得高兴,正准备和祂说话的时候,訸泺毫不留情地把她一脚踹了回去。
“……?”
在这个过程中,寒岩听到了大叔最后留下的话。
“我替他们跟你说声抱歉。”
“那次的事情……我们确实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丫头。”
“……”
那次的……事情?
失去了记忆的寒岩无法回应这声抱歉,也没机会回应了。
“人”在撕咬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先前想和神明说的那些话也变成了一句……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神明大人……要让她回到这里呢?
祂知道她会死的,祂明明知道她会死的。却还是这么做了…?
“……”
神明的气息远离了,也就是说祂其实毫不在乎她……对么?
“……为什么?神明大人?”
没能说出的话语最终都融入到了她自己的情绪之中,因为她的身体已经被啃成七零八落的了。
为什么?神明总是这样。
自顾自地离开,又自顾自地回来。一次又一次,亲手粉碎她对祂的仰慕之情。
“我明白了……”
是因为我没能杀掉他们吗?是因为我太弱小了……所以你才这样对我吗?
那如果我把他们都杀掉……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一定会的吧?毕竟这里只剩下我们了啊。
“人”想要离开,却被黑色的液体挡住了去路。“他们”无法离开了。
“人”的腹部开始一个个地炸裂开来,内脏掉进了黑色的液体中,在倾刻间化为了灰烬。
刚刚被“人”咽下的肉块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从“他们”的嘴里涌了出来,从“他们”的胃里跳了出来。
再之后,除了寒岩仅剩的躯体以外,其他的都被腐蚀干净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黑色的液体凝聚成了黑色的触手,从血池里伸出来抓住了寒岩的躯体。并把它拽进了血池之中。
恍惚间,寒岩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
“怎么这次就■■■■……”
“……?”
不知道是谁,但是声音很熟悉。反正不是訸泺。
在血池里泡着的时候还是觉得挺舒服的,寒岩就这么在血池里一直沉睡着,直到訸泺在二十七年前把她唤醒。
……
这下可以说是全体目光都聚集在訸泺身上了。
“这次这个是你没错了吧?”
“……这个确实就是我,没错。”
“……”
訸泺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事还真是祂自个做的。
“当时刚醒…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看守者了……”
而且谁知道真的就剩那么一个了……
“……”
雾蚀一脸要打人的样子,但看了一眼寒岩之后又默默坐了回去。
雾莛的表情跟她差不多,就是一直死瞪着訸泺,眼神如果可以变成小刀的话现在訸泺身上一定插着很多。
“……”
反正訸泺现在是不敢看寒岩了,感觉再多看一眼自己都要当场被杀掉。
……
记忆看完了,寒岩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你……还好吧?”
柏在旁边默默地问了她一句,主要是放完之后柏自己都觉得看着有点难受。
“嗯。”
寒岩的表情实在是称不上有多好,但她自己觉得自己没事。
“……”
这些记忆不是假的,就是真正的被她遗忘了的记忆,她能感受到在自己身上关于这些记忆发生时留下的伤口。
她在想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之前的那次失控……”
“是神明把权柄交给你的时候,因为你的身体暂时无法承受这份力量而导致了失控。”
“……”
……怎么都和那家伙有关?
寒岩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祂不会在意我做了什么,是吗?”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就算我杀人?”
“就算你杀人。”
祂也不会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目光给你。
“……我知道了。”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