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大宋官家的布置,还亲自参与执行,大宋官员的行动力立刻变得极为高效起来。
大军即刻拔营出发,退往东北方向的浑元县。
潘美则是开始选择应州的宋军暂退的地方,同时安排人暗中挖出了一条隧道,方便后面夺回应州城。
王侁被赵炅打发了出去,带了一队人马进入恒山寻找退路,确保赵炅在遇到危险时,可以安然无恙地撤离。
赵炅还派人给中路军的田重进去了封信,让他择机夺取蔚州,截断辽军的逃跑之路。
宋军的行动很快便被辽军探知,萧太后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感到非常奇怪。
在她看来,宋军最好的选择是保护百姓退往宋境,但是现在宋军却打算向东北逃离,这条路非常奇怪。
要知道,应州方向虽然是可以撤离的,但是却仅限于小股部队,潘美的大军肯定是没有办法全部从应州撤出去的,非常容易被他们追上,毕竟应州周边只有山和平原。
这也就意味着,绝大部分宋军只能困死在应州地界,潘美身为宋军大将,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决策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宋军会放弃南撤雁门关的大道,而是向着应州方向撤离呢?
萧太后想不明白,只得招来了一众将领商议,看看能不能一起分析出来宋军为何要这么走。
众人来到了耶律隆绪的大帐,对着小皇帝和萧太后见过礼之后,萧太后便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哪成想萧太后将问题说出口之后,右皮室详稳耶律奚底便立刻出声说道:“太后,臣以为此事不必担心。”
“依臣看来,宋军的根本目的还是护送那些汉人南撤。”
“此话何解?”萧太后看着他问道。
耶律奚底笑着说道:“宋军的兵力不足,面对我契丹大军心生畏惧,不敢正面应战。”
“但是汉人百姓行军又慢,如果他们继续在朔州抵挡的话,肯定没办法抵御我军的。”
“现在如果想要真正抵御住我军的进攻,保住那些汉人百姓,他们便只能向后撤,拉长我军的战线,迟滞我军的进攻。”
“而我军这次南下,是为了驱逐宋军,自然会追着他们不放。”
“如此一来,那些百姓也就能保住了。”
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却是摇摇头道:“若是宋军想要保住那些百姓,那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朔州抵挡住我军,朔州城高池深,又地处要地,守住了这里的话,那些汉人百姓可以少走许多弯路的。”
“那你说宋军为何会这么做?”耶律奚底出声问道。
韩德让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还有些想不通。”
“按照常理来说,宋军撤往应州,实际上就是撤往死地,除非恒山之中隐藏着一条足以让大军撤退的道路,否则我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何会撤向那里。”
耶律奚底顿时笑道:“恒山绵延百里,多是秃山,又怎么可能有足以支撑大军撤离的大道,若是有的话,早就被人发现了。”
萧太后却是比较慎重,看向了山西路兵马都统耶律斜轸,问道:“都统,你是否知道恒山之中存在可以让宋军撤退的道路呢?”
耶律斜轸立刻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
“我来之前就已经问过手下将领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说过恒山之中存在一条可以支撑大军通过的道路,如果有的话,我早就率军偷袭朔州了。”
“那你认为宋军此举到底有何深意呢?”萧太后继续问道。
耶律斜轸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臣猜测,宋军是想要保住应州。”
“保应州?你怎么会认为他们想要保住应州城?”萧太后问道。
耶律斜轸出声回答道:“云、应、寰、朔四州,寰州已经在我大辽的手中了,朔州也在我大辽兵锋之下,云州孤悬北地,更是没有办法保住,但应州却是不同。”
“应州两面环山,南面又与宋人的雁门关互成掎角之势,如果我军攻打应州,雁门关的宋军便可以偷袭朔州,断掉我军的后路,而我军如果攻打雁门关,应州城的宋军也可以威胁云、朔二州,对我军进行袭扰。”
“更关键的是,应州城背后,是熊耳山与恒山夹着的一块盆地,那里的水土还算丰美,又是三面环山,极为适合作为宋军攻打我辽国的前哨,故而臣斗胆猜测,宋人是想要保住应州,然后找机会继续和我大辽开战。”
萧太后点头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韩德让却在这个时候出声说道:“太后,臣不这么认为。”
“那你是怎么看的?”萧太后问道。
韩德让缓缓说道:“因为宋军保不住应州城。”
“哦?”萧太后立刻问道:“详细说说。”
韩德让解释道:“正如都统所言,应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不过都统却是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宋军现在的兵力不足以守住应州。”
“他们的主帅潘美手下只有五万多人马,又要分出兵力护送百姓,可以调动的兵力最多只有三万多人,又是征战了数月的疲兵,而我军加起来却足足有近二十万人马,兵精粮足,还有陛下的皮室军助战。”
“自从后晋将应州献给我大辽之后,应州城的城防就没怎么修整过,其坚固程度完全和朔州云州无法相比,潘美身为宋军大将,不会看不出这一点的。”
“所以,以三万疲兵面对我大辽二十万精锐,想要依靠一座城墙都快要垮塌的应州,臣以为潘美不会如此不智。”
“但是你还是想不通宋军为何要撤往应州城吗?”萧太后顿时不悦问道。
说实话,萧太后还是蛮看重这个韩德让的。
韩家原本是宫分人,也就是隶属于宫卫的奴隶,不过韩德让的祖父韩知古得到了耶律阿保机的赏识,被任命为中书令,为辽朝制度的草创做出重大贡献,韩家亦成为辽朝世袭贵族。
其父韩匡嗣也因为能力不错,被耶律阿保机的皇后述律平所赏识,刚刚去世的那位辽皇耶律贤和韩匡嗣的关系也非常好,最高被封为燕王、开府仪同三司、政事令、南京留守并以留守摄枢密使,是辽国朝中非常受辽皇青睐的一位汉人大臣。
韩德让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虽然他是以恩荫入仕,不过因为能力出众,很快便被提拔起来,等太平兴国四年赵炅北伐燕云的时候,韩德让已经是右金吾卫上将军,代其父守御南京折津府。
在这场战役中,韩德让先是亲身上城抵御宋军的进攻,然后在耶律休哥于高粱河击破宋军的时候又派人截击,再次大破宋军,他也因为这次功劳正式被辽皇拜为辽兴军节度使、平滦营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加太师、同政事门下平章事,成为辽国真正的大员之一。
耶律贤临终之前,任命韩德让和同族的耶律斜轸同为顾命大臣,辅佐年幼的耶律隆绪,甚至韩德让亲手击杀了契丹皇族耶律虎古之后,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萧太后知道汉人的习惯是谨小慎微,但是她还真没有想到,韩德让居然谨小慎微到这个程度。
现在只是军议而已,大家互相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韩德让不停反驳其他人的想法,自己却是什么想法都说不出来,那他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任由他搅乱军议吗?
面对萧太后的质问,韩德让只得起身说道:“臣无能,请太后治罪。”
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有没有可能,是宋人有什么阴谋呢?”
他丢了南京折津府,萧太后却没有处置他,最近正是低调的时候,如果不是没有人提出这种可能,那他很有可能不会开口。
萧太后自然知道耶律休哥的能力,立刻看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耶律休哥整理了一下思路,出声说道:“宋人此行甚为蹊跷,正常人是绝对不会如此做的,那么就说明他们极有可能是有什么阴谋。”
“在我看来,现在折津府已经在他们手里了,周围的顺州、蓟州等地也很快就会沦陷,宋人的兵锋很有可能会指向中部的新州、蔚州和武州等地,宋人东进,会不会是在谋划这几个地方?”
他的话瞬间让在场之人恍然大悟。
的确啊,宋人东进,兵锋直指蔚州,继续北进的话就是武州,东进就是新州,到时候大不了放弃云州等地,依靠恒山、熊耳山防御,这对于大宋来说也是极为划算的。
毕竟,燕云十六州的绝大部分精华可都在这些地方呢。
对于潘美等人来说,也可以在田重进的帮助下顺利守住占领之地,下次再夺取云州等地就好了。
耶律休哥的这种猜测,才是最符合战局推理的。
刚好这时候探马来报,说是赵炅的旗牌出现在了潘美的大军之中,萧太后瞬间明白了过来,宋军诡异的动向并不是潘美指挥的,而是大宋皇帝亲自指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