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等赵言退开两步,高天之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无比的唳啸,随即漫天罡风狂卷而下。
随着这一声直贯耳孔的鸣啸,不只是赵言当场趴在了地上,就连那只正在大块朵颐的巨猿也是瑟瑟发抖,一副遭遇了天敌的样子。
下一刻,一只青金色的禽类巨爪穿云裂雾,将巨猿那如小山般的身体一把捏在了爪中。
一只更为强横的凶兽出现了!
随着这只巨爪的显形,一股绝不输于巨龙的精神威压铺天盖地般的朝着地面盖压了下来。
这还只是一只爪子,赵言连它本体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到。
接二连三的出现超强物种,在感到强烈恐惧的同时赵言也暗暗有些激动。如此体型,他似乎是来到了某个史前时期的片断。
而从这几只动物的体型来看,那扎上师手中的那枚“长生果”很大可能就是出自于这个世界。
这是常识。只有贴近洪荒时期的环境,才有可能孕育出如长生果那般,蕴含着恐怖生命力的物种来。
只是还没容赵言嘴角的那一丝笑容展开。下一刻,一条巨大的黑影夹杂着沉重的破风声,如一座肉山般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直直的砸落了下来。
刚刚挣脱精神的重压,还浑身僵直的他避无可避。
赵言清楚的记得自己左手的口袋中还留存有一张五层叠加的“入地符”。以先前的实验结果,哪怕是能稍稍抬一抬手,下一刻自己就能避入安全的地下,但现在……
赵言苦笑了一下,那只猛禽应该只是吃了猿猴身上最美味的那一部分,其余的就弃之如敝屐。
但它那挑剔的口味却令他之前所有的计划与构想都直接胎死在了腹中。
“回去!”
……
又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赵言的眼前展开。
妖刀依然在手,亦一如往昔般幽沉锋锐。轻抚刀脊,森寒的刀气似乎依旧侵彻入骨。但若是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就能觉察那寒气与肌肤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玻璃,若有所感却又体味不到。
赵言清楚的知道这不过只是感官带给他的错觉。
如他先前所料,在他倾力斩出对白度道人的那一刀之后,这把刀的灵魂就已经连同自己日复一日积蓄在其中的所有心力、念头,被一并挥斩了出去。
如果将这把妖刀当成一个生命,在那一刻,它就已经死了。再也不能被赵言带出这处秘境之中。
……
在又一个平淡无奇的世界之后。赵言精神一振,这一次,他看到了人类活动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虽然早已荒废,但前方不远处那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田垅、地块分明是人类农耕文明的产物。
就是不知道是土着还是外来者曾经留下的痕迹了。
沿着淹没在荒草中的田垅赵言举步向前。拐过一个山嘴,林木掩映中,一座茅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但等走近一看,赵言大失所望。茅屋早已朽烂,只剩下了一副草木堆积而成的框架。从朽化的程度来看,怕是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风吹雨打。
但随即赵言的目光一凝,一条身影正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那已经能看见天穹的屋檐位置,身上则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
斗篷已经看不清原先的材质,从残存的样式看,不大像是近代的工艺。上面也已满是青苔。在肩头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个废弃的鸟窝。
在它包裹下的,则是一具早已干瘪的尸体。
不知是环境的关系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这具尸骨并没有朽烂。赵言粗粗看了一眼,肢体似乎也没有什么缺失。
暗红的皮肤还紧紧的绷在骨架上。除了眼眶深陷,胸口不再起伏,乍一看,与睡着了没有多少区别。
这应该是一名贵族。哪怕早已逝去,他依然以一个优雅的姿势斜躺在椅子上。仿佛正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只要一杯温暖的咖啡就能将他再次唤醒。
赵言默然,一位在久远岁月中失陷在这里的先行者。
一件饰物吸引了赵言的目光。
这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精巧沙漏。以黄铜为框,上下两个透明的玻璃球以一条如发丝粗细的孔道相连。下方球体中堆积了一层淡蓝色的细沙,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耀。似乎每一颗沙砾都夹杂着阳光的质感,星星点点,美轮美奂。
它就这么静静的安放在一个水桶粗细的树桩上。沙漏的下面还垫了一张纸。不知什么原因,久远的岁月过去,上面那优美的花式字体却依旧清晰可见。
“靠近我,唤醒我!”
赵言认得这是一行德文。从那优美的花式字体,再结合尸体的姿势和衣物上来看,眼前的这一位应该是一名容克贵族。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当年受命进入藏地的那一批纳粹的考察队成员之一。
卡尔·维奈特、恩斯特·舍费尔、布鲁诺·贝格尔、恩斯特·克劳泽、艾德蒙特·盖尔……
一个个对得上号的考察队员的名字从赵言的心头一一流过。就是不知道这是其中的哪一位了,其它的几个又都去了哪里。
赵言退开了一步。虽然眼前只是一具久远岁月中留下的干尸,但这位先行者既然留下这么一行文字,肯定是有所指的。
而且很大可能就应在那个沙漏上。
虽然确定眼前这具干尸在久远的时间之前就早已失却了生命,但这秘境中的一切不可以常理计。既然自己能自如的在各个秘境中满血复活,旧日重来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有必要唤醒他吗!
……
随着赵言轻轻捏起沙漏,沙漏下端那一层薄薄的淡蓝色细沙立刻诡异的反向流动了起来,
只是头发丝粗细的一条孔道,却给赵言一种仿佛时光长河流淌般浩荡的质感。汹涌澎湃,瑰丽而又不可方物……
在沙砾涌动的瞬间,赵言眼前的这具尸体也仿佛充气似的渐渐饱满了起来。
赵言惊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时光就在他的眼前倒流,化不可能为可能。
尸体那紧绷的皮肤开始舒展,变得润泽。深陷下去的眼眶开始渐渐隆起,皮肤与骨骼之间开始有肌肉填充,眉毛、胡须也如雨后春笋般纷纷从它们原先的位置生长了出来……
随后胸口开始起伏,有温热的气息从他的鼻间喷吐出来。不多时,一名颧骨硬朗,充满威严感的中年男子站在了赵言的眼前。
虽然赤身果体的效果大大抵消了他身上那种领袖的气质。
“在这处秘境,你已经经历了几个世界,年青人!”
睁开眼睛,中年男子湖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赵言的身影。
他自顾自的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对于自己死而复生这种不可思议的行为他仿佛没有任何讶异的感觉。对他来说,这般醒来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又或许他也清楚,自己并没有死去,而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而方自醒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赵言渡过了几个世界。
赵言一愣,立刻从这件神迹般的事件中清醒了过来。他迅速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猜测是有道理的。在秘境间这般自如的切换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
“有些记不得了,大约有五十来个,肯定没有超出六十之数。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赵言深深吸了口气,但愿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中年男子仿佛松了口气,却没有进一步给出答案。
换穿上赵言给出的备用衣物。
“看这衣物的材质与款式,外间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吧……”男子有些不习惯的拉了拉袖子的衬里。
他的身材比赵言要高上少许,但因为是宽松的运动服,倒也能凑合着穿。
“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格局?由谁在主导?第三帝国还存在吗……”
……
等赵言粗略的讲完整个战后的世界,已是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去。男子听得兴致勃勃,哪怕听到第三帝国覆灭,元首最终死于非命也没有出言打断。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力量也改变不了其前进的方向,哪怕我们找到了所谓的超自然力量,最终也还是没能拯救帝国的命运啊……”
“只是可惜那些英勇的战士们了!”
男子有些感慨,他微微弯下身子,探出右手,伸向了赵言。
“恩斯特·舍费尔……时隔近一个世纪,能再次见到来自同一纬度的同类……我的荣幸!”
1938年,博物学家。在一长串的名单中,赵言立刻括定了眼前这一位的身份。最受信任的党卫军科学家,第三帝国xZ之行的指挥官。
特别是在东线战场失败后,当时的他,肩负着元首和整个第三帝国全部的希望。
只是,进入藏地时他应该只有26岁!
看着舍费尔斑白的两鬓,赵言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你们最终找到了什么?”
最终赵言忍不住还是开口询问。他也好奇这处秘境的本质。能令第三帝国如此投入,当时的掌权者们肯定是有着明确的目的。
而且听舍费尔的口气,他们也的确是在这里找到了什么东西。
“沙姆巴拉……世界的轴心……接触祂,就能成为时间的主人,任意控制时间和事件的变化,从而掌握永生不死的力量……现在,祂就你的手上……”
就这……看着手上这只小巧古拙的沙漏,赵言第一时间感觉是舍费尔还没睡醒或是在跟自己说笑。
这么个工艺品似的小玩意儿会是世界的轴心!
但发生在舍费尔身上那如时光倒流般的神异现象,以及他看向自己那坚定的目光,赵言忽然感觉得他的手上似乎有些沉重。
“能具体说说吗?”
“一个条件!”舍费尔伸出一根手指:“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让我安眠在祖先生活过的土地上!”
只是如此简单的条件!
赵言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看了看手中小巧的沙漏,这可是世界的轴心,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神器啊!
“旁人的话永远只是泛泛。哪怕是亲如父子、兄弟。即便是你们东方人最为看重的师徒关系,大约也是如此。一方若是心存定见,任别人再是用心,也进不了自家的心田……”
舍费尔淡淡的扫了赵言一眼,似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
“别人的感受永远只属于那个个体,唯有自身同样亲身历练了,遭遇了,感到了相似的切肤之痛,那种感觉,才会真正刻印入自家的心田,而那时,却往往已是时过境迁了……”
赵言不明白舍费尔是不是另有所指还是好为人师,但他既然不直说,他也就懒得兜圈子。
“有这世界轴心在手,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回去,而是选择逗留在这里……你应该清楚,你的祖国需要你……”
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索性开门见山。
“是不是对我的年龄感到奇怪!”舍费尔淡淡一笑,“我看你先前的目光中好像有一丝疑问……”
赵言点了点头,1938年进入藏地时舍费尔不过26岁。如果那所谓的“世界轴心”真的有能令时间倒流的功能,那他不应该是现在的这幅相貌才是。
“严格来说,你手上的这件东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世界轴心。祂只是真实本体的一个投影,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是一股庞大能量的具现……
它是一把钥匙、一个支点。通过它,你可以有限的撬动,或是支配时间长河中某一道与自身相关的细小支流的流向……”
舍费尔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同伴们用生命一次次的试错,终于给我趟出了一条生路,而这两鬓的白发就是我独自返回的代价……我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太长的时间,长到这时光沙漏里的光阴之沙,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再行回那个纬度的世界了……”
良久之后,赵言默然而立。舍费尔给出的答案符合正常逻辑,条件更是简单到令他无从拒绝。
赵言没有再寻求深入探究。舍费尔醒来之后的第一个问题,再结合白度道人笔记中那个相对应的记载,已是大大增加了他言辞的可信度。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供他选择了。
深吸了口气,赵言决定选择相信。
不能再这般随波逐流下去了,趁着有一个现成的锚能拉他上岸,他必须抓住机会。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段波平浪静的河面还能延续多久,或者下一刻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赵言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一条长长的腔道中穿行。
意识如同进入了一片泥沼,卡顿的像是一部老式胶片电影,所有情节被延迟的可怕。整个身体也仿佛如橡皮泥般在被无限的拉长。
赵言能感觉自己肢体的存在,但却感知不到具体的手脚在哪个位置。他感觉现在他的每一部分肢体之间,只凭着他的一丝丝意念在勉强的维持而不保证崩溃。
而随着意念之线被越拉越长,赵言隐隐有些恐惧起来。万一那一丝意念之线断掉,回到现实的身体会不会真的永远少掉了那一部分。
这般怪异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时间仿佛只是过去了一刻,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无来由的恐惧感开始逐渐累积。
恍惚间,赵言的脑袋已经感知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而四肢却仿佛还散落在遥远的不知多少公里之外。
他的意识仿佛在泥泞中跋涉,艰难的将即将脱困的喜悦朝着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了过去。
终于要回去了!
中亚!
土库曼斯坦,卡拉库姆大沙漠。
在那道仿佛会永世燃烧下去的“地狱之门”的正下方。那昏暗、巍峨的如同史前遗迹般的宫殿之中,霍顿从静坐中了苏醒了过来。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看着殿内空旷处忽然凭空亮起的那一点光芒,嘴角渐渐弯了起来。
“十几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你了!”
对于这一刻,他已经谋划了许久,企盼了许久。现在的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是,为什么不是从时光之门横渡而来!霍顿有些疑惑。
在霍顿的注视下,那点光芒逐渐向上下两端延伸、拉长,由点变成线,又由线化为一个面……
几息的时间,一扇高有三米,宽达两米,以缠枝莲为框,对开的合欢花为面板的光门,如同实质般凭空浮现在了殿内的空气之中。
殿堂之中,瞬间明光大放。有星星点点的光屑如同从异空间渗透出来般,从高空处纷纷扬扬的飘荡下来。同时庄严神圣的歌咏声在空旷的地下嘹亮的响起。
来得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一息的时间,所有异像迅速敛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殿内重新恢复了昏暗。只是那空旷的地面处却突兀的多出来五个簇拥在一起的高矮不一的身影。
霍顿的判断出了一些差错,那不是他期待的目标,那是一道传送门。在他即将迎来收获的这一刻,教庭对他的追杀终于还是来了。
一道威严的如同神喻般的声音凭空响起。
“主说,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