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的一声金铁交鸣,拳剑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在如黄钟大吕般的震响中,爆起漫天的火星。
此时赵子昂全身上下一片焦黑,哪里还看的出一丝出尘之气。在火蛇被赵言拉出重剑的那一刻,他也被从那种类似人剑合一的神奇状态中打落了出来。
赵子昂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火烧火燎的,像是失去了某种最珍贵的东西。
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长久以来的训练使他在第一时间就压下了心中的这股燥动之气。
暂时的失利而已,未必就没有翻盘的机会。现在,他需要为自己留出一个时间节点。
“铛!”在又一声金铁交鸣声中,赵子昂深吸了口气,一个侧身退步,让开赵言紧跟而来的当胸一拳,然后将荡开的长剑往腰间一收,右脚作势后迈,却在力贯剑尖后,重重的往地上一顿,猛然来了一个旋身回刺。
“崩”的一声,这回马枪般的一剑终结在了一只淡金色的拳面之上。在剑身剧烈的震颤中,赵子昂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滑,向后退开了三步。
但他终究是浸淫剑道多年的高手,虽退却不乱,一个弓步错身,在手腕急速的抖动之中,一口气向着前方劈出了一十三剑,绵密的剑气顿时封闭了赵言所有的进击空间。
但所有的技巧最终还是归结于力量。赵言毫不停顿,腾腾腾连进三步,又是一个四平大马,简简单单的马步冲拳,嗡的一声捣了出去。弓箭步,侧步冲拳,直拳……就这么毫无变化的顶着锋利的剑器一拳又一拳,直冲硬打的顶了上去。
瞬息之间,就是一十二拳打了出去。
终于,在嗡的一声颤鸣声中,赵子昂鲜血淋漓的双手再也握持不住手中的长剑,在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后,一头扎在了地面之上,剑柄还在不住微微的颤动。
结束了。
赵言踏进一步,四指蜷紧,平握,手腕侧翻之下,啪的又是当胸一拳击出,打在了对方交叉护在胸前的双臂之上。
“喀喇喇”,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中,赵子昂整个人被抛飞了起来,重重的砸落在三米之外的草地上,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咳、咳、咳……这是你逼我的……”赵子昂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赵言,血色的眼眸中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狠厉与疯狂。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从那已明显塌陷下去的胸部可以看出,断骨已经刺入他的肺部,每呼出一口气,都会导致肺泡中的气体进一步逸出,从而加速整个肺部的塌缩。
赵子昂艰难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卷轴,用力拉开,“噗”的一口黑血喷在了上面。
金色的卷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起皱、变黄、破碎,然后化为飞灰四散飘落。
“那就……一起死吧……”
随着卷轴被撕开,天象骤生变化。四周还是烈日灼灼、艳阳高照,但以赵言二人为中心的一平方公里范围内骤然之间却是乌云盖顶,闷雷阵阵,并隐隐有电光在其中盘绕。
赵言浑身汗毛耸立,教廷圣地的那一幕立刻涌上他的心头。
这是什么?五雷法……天雷击顶……赵言一时之间有些毛骨悚然,一股强烈到极点的危机感瞬间出现在他的心头。
下一刻,一声霹雳如无数炸雷在赵言耳旁炸响,数十道幽蓝的电光陡的撕开云雾,照着他所在的位置疾劈了下来。
赵言眼睁睁的看着这道向着他当头劈下的雷霆,心里却连一丝躲闪的想法也没有。
时至今日,算上天蛇梦境和教廷圣地那两次,这已经是赵言第三次挨雷劈了,对于雷击,也算是有了丰富的经验。
光的速度是大约30万千米每秒,而声音的速度则是340米每秒,这是常识,也就是说等他听到雷声,躲与不躲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下一刻,随着“噼喇”一声,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雷霆劈打在了离他五六十米开外的那架飞机上,幽蓝的电光“滋滋”作响的在机身上来回滚动着。
连赵言自己也不曾料到,在最后关头,这个巨大的金属体居然会帮自己挡下这一劫数。
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些逸散开来的细碎电光溅落在了赵言的身上,电的他浑身僵硬、发麻。要不是身上的毛发已经在方才的激斗中被烧的一干二净,现在恐怕早已经根根竖立了起来。
片刻之后,赵言才回过神来,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世事之难料,莫过于此。
再看赵子昂,瞪大着双眼,带着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已经是呼吸断绝,只剩下肌体轻微的抽搐了。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足以媲美天地之威的一击,居然会被一架飞机给搅了局。
直到飞机跃上3000米高空,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下,挤在狭窄后座上的赵言还是有些愣愣的失神。直到此刻,他的心境还是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那道雷霆仿佛还在他的耳边鸣响。这一次的雷击完全不同于上两次,可以说是赵子昂人为招来,就像是传说中的神仙施法,违反一切常识,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生长于中医世家,从小到大,赵言也算是通读各类典籍,对华夏自古流传的各类神话传说也是略知一二的。
在他看来,所谓的鬼神之说,皆是虚妄,只不过是当时人们对未知自然现象的假托。现今世界,就算还有所谓的法术流传,其威力最多也不过与普通的步兵轻武器相当,哪里会有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威力。
况且成仙得道之说也多见于秦汉之时的各类传记、野史,截至唐时,连这一类的记载也已是凤毛麟角,只剩一些精怪之类的传闻了。
至宋以来的千余年间,除了一个语焉不详的陈抟老祖,也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三丰张真人值得探究一二了。
但赵言可以肯定,当时那向他当头劈落的,绝对是一道货真价实的雷霆,而不是一些靠着硫磺、铅汞之类的物品辅助而弄出来的所谓掌心雷一类的东西。
因为他在当中闻到了一股毁灭的味道。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半晌后,赵言终于调整好了心态,不再去想这几近仙术的手段。他有些艰难的在狭小的座舱中转过身体,从座椅背后拿出了他的战利品,那把汉制的八棱剑。
这是一把长达五尺有余的重剑,其中剑柄就占去了近四分之一的长度。虽说是汉剑的形制,但以剑柄的长度来看,却是适合双手握持,适用于砍、劈、斩之类的技法,从这一点来看,却又略近于秦剑。
先前他看到的那一层附着在上面的幽光已是消失不见,整把剑看上去显得古朴而又陈旧,丝毫看不出它先前的那一抹锋锐,就像是一件刚出土的文物。
早前赵言看到的那次第亮起的红光,也并不是他认为的从剑体内透出,而是用一种血色的不知明物质蚀刻在剑身上,由某种力量驱动。但这幅图案现在已经是支离破碎,已经无从还原它的本来的面貌了。
这让赵言禁不住有些惋惜。这是一把古剑没错,但先前那如领域般的高温场肯定不是出自剑体本身,最大可能是由这个破碎的图案带来。
这把剑,可能仅仅只是一个载体。
将长剑重新套上布囊,系紧。直觉告诉赵言,这把剑怕是大有来头,通过它,或许能窥见它背后那个势力的一角。
赵言并没有为世除害,替天行道的打算,他清楚自己没有这个力量。一个能安安稳稳传承到今天的组织,再怎么没落,在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经营下,其势力怕早已是盘根错节,不是像他这样的人能够轻易招惹的。
他只是震惊于那道雷霆的力量,有些觊觎那种能够操控天地伟力的手段罢了。
赵言哑然失笑,说到底,还是自己贪心了。
调整了一下坐姿,赵言尽量使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接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行程,他可不希望自己从座舱中出来的时候,是个连脚都站不稳的软脚虾。
赵言伸出左手,五指修长圆润,掌心绵软,清晰的纹理和白里透红的肌肤昭示着它充盈的气血。只有指节处那还没有完全消退的一层厚厚的老茧,和关节屈张之际如钢丝般紧绷的肌腱,才能窥见一丝蕴藏其中的超凡力量。
心念一动,下一刻,一层淡淡的黑炎迅速笼罩了整只手掌。
这是燃灵火新解锁的能力。自从吞下了那条火蛇的虚影之后,它的灵性似乎又有了不小的提升。根据它传过来意念,好像是一种跟灵魂相关的能力。
望着前舱那个精光油亮的黑脑袋,赵言叹了口气,另找机会吧。
隔了两层玻璃,黑人飞行员雅各布还是感觉后脑勺有些凉飕飕的,一种他小时候被埋伏在草丛中的狮子盯上的感觉油然涌上心头。
那一次要不是凑巧有一队护送大人物过来打猎的武装护卫,他早三十年前就已成为那头狮子的排泄物了。
想到这里,雅各布顿时激凛凛的打了个冷颤。连忙放空心思,什么也不敢去想。作为一个亲眼目睹了整个搏杀过程的普通人,赵言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与非人划上了等号。这也是赵言一提出雇佣,他就忙不迭答应的主要原因。
只是这该死的导航系统,雅各布重重的在仪表盘上砸了一拳,还有那该死的通讯系统。
那毕竟是一道货真价实的雷电,虽然可能只是阉割后的版本,但上百万伏的电压毕竟不是开玩笑的,对于一架上了年纪的螺旋桨飞机来说,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飞行在云层之上,已经是老毛子产品皮实、耐操的再一次证明了。
现在他们正在3000米的云层之上,沿着海岸线向南飞行,这是赵言反复考虑后的决定,在导航及通讯系统的缺失的情况下,贴着海岸线飞行至少能保证他们不会迷失方向。
赵言记得在摩加迪沙以南的东非海岸,在这架飞机的航程内,应该还有两到三个港口城市。
至于雅各布则早已打定主意,以这架飞机550公里的最大航程来算,最多还能再飞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等到燃油耗尽,就找一个平坦一点的地方降落,然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雅各布没有想着反抗,干这一行已经超过五年的时间,也算是见多识广,理智告诉他,那样或许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终于,在燃油警告灯亮起之前,海天相接的方向出现了一座城市的轮廓。从飞行的时间来看,雅各布判断这应该是基斯马尤,索马里第三大城市,东非海岸线上的另一个港口城市。
在地上蹦跳了两三下后,飞机稳稳的停在了市郊一条人烟稀少的公路上。
“先生,您是在找一条安全的离开通道,对吗……足够的隐蔽……”眼看着赵言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雅各布摸了摸口袋里那厚厚的一叠美元,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眼前的这位雇主足够的慷慨并且守信,那么或许值得为此冒上那么一点风险。
赵言停住了脚步,他的确正在思考如何离开的问题。
其实离开这里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就是飞机,眼前的这座城市就有一个机场。
但赵言并不想动用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经历了海上的那一幕,特别是连美军现役军人都参与其中之后,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价有了一个新的认识。那悬在头顶的1000万美元也不再是一组空洞的数字,而是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参照物。
同时他也并不想启用另一个身份。在那次劫机事件之后,他那个有美军情报部门背景的身份肯定已经置于公众的视线之下,说不定美国人现在已经开始了内部排查。
短时间内,他是不用再想从赵德阳的手上得到新的身份了,这也让他手头上的这个身份显得愈加的珍贵。
而现在,一条隐蔽而又安全的通道……
“如果您对乘坐的交通工具没有什么要求的话,我想我可能知道一条渠道……”迎着赵言审视的目光,雅各布耸了耸肩,“当然,如果时间不凑巧的话,您可能需要支付一笔额外的费用……”
“介意说说具体的情况吗?”赵言随手递给雅各布一张百元面额的钞票。赵言现在不缺钱,在赵子昂的随身行李中,他又找到了五十万美元的现钞,现在他正为随身携带了这么重的一大堆东西感到苦恼。
“一艘真正的U艇,二战时期德国海军的装备……”
雅各布开始了他的推销:“本世纪初,有人在挪威一个峡湾的洞穴中发现了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时那条艇上的德军官兵并没有听从统帅部下达的‘彩虹'命令,而是将它完整的封存了起来……现在,它是一艘幽灵船……”
赵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雅各布所谓的时间凑不凑巧的问题。这是一艘用于走私的潜艇,如果赵言的目的地与它的航程不冲突的话,那么顺手捎上一个人,对船员们来说,多多少少也是一笔收入。
跟远洋轮船上的船员们夹带一些私货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就请你代为联系一下,我会在这里停留半天的时间,如果有消息就通知我,我想你应该能找到我住在哪里。”
赵言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这的确是一个妥当的方式,就算有人猜出了他借此出海,茫茫大海上也没有办法掌握到他的行踪。
雅各布大喜,如果能促成这笔生意,那么他就能从中抽取一笔不菲的佣金。他暗暗期待那艘潜艇最好在港。
基斯马尤市中心,赵言找了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在这片大陆上,到处可见挥舞着支票的黄种人身影。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都是差不多的身高,同样扁平的五官,除了在花钱的方式上有所不同,对当地人来说,一个个都没什么区别,在这里,他完全用不着遮遮掩掩。
没有让他等太长的时间,在赵言住下还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雅各布的电话就来了。
一个小时后,在房间的客厅里,赵言见到了这位来访者。
“海狼”号潜艇的所有者、指挥官汉默斯特·道根。
这是一个白人,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金发碧眼,肩宽背厚,典型的雅利安人种。须发、服饰修饰的整整齐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五六十岁的人却丝毫不显老态,只有从他那严重后退的发际线和隐隐下垂的嘴角,才依稀可见一丝岁月的痕迹。
半个小时后,双方满意的握手告别。在赵言不怎么在意费用的情况下,他那几个小小的要求一一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现在,就是思考怎么与李长生取得联系的事情了。望着落地窗外东非大陆壮美的日落美景,赵言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与李长生再次取得联系,以尽快结束双方的这次交易。对于那块玉圭上所承载的信息,赵言抱有极大的期待。
但有一个问题赵言始终没有弄明白,他不知道自己在船上的消息是如何被泄露出去的,他自问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小心。
经过几次反复梳理,他认为从李长生一方泄密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唯一的可能就是出在那个电话上。
但在那次通话中,双方并没有使用什么敏感词语,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与李长生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对他的电话进行监听,那么美国人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掌握到自己行踪的呢!
在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他不能贸然直接联系对方。
凌晨一点,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在宾馆后门处稍做停留后,就迅速离开。
两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三点,距基斯马尤八十公里外一处斜伸入海中的岬角,其海平面之下二十米的一个黑沉沉的敞口处,一个古老的海底幽灵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温暖的印度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