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抿了抿唇,“那个,冯家的宅子不是还拜托姚指挥使帮忙来着?”
韩延平一拍脑门,“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略作思量,“明儿我找他说,不用他帮忙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三舅……”明珠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据我所知,姚指挥使那边已经挖好坑了,马上就往上边填土了。您这个时候说不用他帮,多少有点晚了。”
搅家精是不是故意拿捏他们呢?韩延平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韩氏也在犯愁。
明珠朝雪团招招手,雪团从小杌子上跳下来,踱着步子走到明珠腿边蹲坐下来。
“三舅,你们要是信得过我……”
“信得过。”韩延平唯恐话接的慢了,“我们当然信得过您。”
明珠轻抚雪团光滑的羽毛,点着头道:“既如此,那我去找姚指挥使聊聊。”
啊?姑娘去找那个搅家精?韩延平吞咽一口,“姑娘,老姚长得黑,可脑子灵光的很。您要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事儿就大了。那个宅子……”瞟了眼韩氏,继续说道:“我们不要了吧。”
韩氏点头附和,“不要了。挣了银子再买。”
“您刚才不是还说信我吗?”明珠眉眼弯弯,“我就是问问他想不想当我叔儿,没别的事儿。”
当叔儿他懂。就是盘一盘搅家精的意思。莫管事跟他提过那么一嘴。韩延平含笑道:“您盘就是了。我们不多嘴。”说着给韩氏使个眼色。
韩氏颇为担忧的应了声是。
……
晨光熹微,清风徐行。
悠扬的钟声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做早课了。”陈平安坐在磨坊门口的小杌子上捡豆子,老戆像是锯了嘴儿的葫芦,一声不吭,接连搬来三桶黄豆放在陈平安脚边。
老毕一边系腰带一边小跑过来,“哎呀,起晚了起晚了。”探头往磨坊里边看了看,“圆肃大师也还没起吧?”
陈平安抬起头,给老毕使个眼色。老毕僵硬的扭转头,老僧就站在他身后。
老毕赶紧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向他道歉,“大师,我起晚了。今天罚我上磨一天。让小黑好好歇着,您看这样行吗?”
老僧闷闷嗯了声。老毕拿出别在腰间的眼罩挂在脖子上,紧随其后,殷勤而又不失热情的问道:“大师,您渴不渴,饿不饿?小的给您提水泡茶好不好?”
陈平安白了一眼老毕的背影,闷声冷哼,“可显着他了。”
老毕到在栖霞寺之后,从未翻墙头偷跑。让他干嘛就干嘛,从不反抗。陈平安套过他几次话才知道。老毕在栖霞寺拉磨远比在外边东躲西藏强百倍。
跛脚醋黄有义,悬红一万两买他那对招子。就因为老毕看了眼黄有义的老婆。
一万两诶!老毕那双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居然值一万两?
陈平安一边捡豆子一边直摇头。
疯子!都是疯子!
进到磨坊,老毕还在絮絮的说着,“大师,您累不累,乏不乏?小的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腿?”
老僧冷着脸乜他一眼,“废话少说,上磨吧。”
“好嘞!”老毕欢声应是,“小的我啊,就喜欢拉磨,一天不上磨,浑身难受。”
陈平安不屑的嘁一声,“贱皮子。”拣出一粒坏豆,用力丢在地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平安撩起眼帘循声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立马站起身,搁在膝头的笸箩掀翻在地,豆子洒的到处都是。他呆呆愣怔片刻,在捡豆子和逃跑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认命的蹲下身子,麻利的将豆子拢成一堆,划拉进笸箩里。
明珠走到陈平安面前站定,点着头道:“干活挺利索。”
陈平安肩膀一抖,赶紧起身给明珠行礼。
老僧也从磨坊里出来,双手合十,道声:“公子。”
明珠收起调侃的神情,恭敬还礼,“大师安好。”
老僧笑着点点头,“您是来找小高的吧?”偏头看向陈平安,“你随公子去吧,这里交给老高收拾。”
不去行不行?
陈平安喉头滚动,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
老莫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说:“我们小公子亲自来请,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明珠唇角微弯,“不识抬举也不要紧。等会儿我去翠松书院看榜,顺便跟你那个好大儿聊聊。”
看榜?看什么榜?陈平安眸底涌起浓浓的疑惑。很快便恍然大悟,翠松书院的入学考不就是这个时候?
陈平安认命的垂下头,“小的跟您走。”在栖霞寺,小黑可以随便尥蹶子,说不干就不干。但是他们不行。
小沙弥在前引路,将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禅房。推门进去,屋里收拾的干净整洁。明珠往禅床上一坐,对莫管事道:“开始吧。”
莫管事应了声是,掏出小瓷瓶,将其高高举起,操着一口标准的大晋官话,朗声道:“您想做个丢三落四,粗枝大叶的傻爷们吗?您想成为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负心汉吗?一滴忘情水,包您傻得出奇,负心彻底。”
脚尖轻轻转动,身子微侧,“忘情水,迷人的水,芬芳的水。让人喝了就忘的水!”
小沙弥看的一愣一愣的,瞥了眼目中含笑的明珠,犹犹豫豫的问道:“这、这么好的水卖多钱?上哪买呢?”
“十两银子一瓶。”莫管事唇畔笑意愈发深刻,“栖霞寺、鹿鸣山、斥部弑部和暗卫不要钱。想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小沙弥用力拍着巴掌,“太好了!”
什么意思?自己人不用花钱买。这屋里拢共四个人,就他一个外人。该不会是让他掏钱买那个破水儿吧?他上哪弄银子去?陈平安缩着肩膀,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打定主意,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明珠清清喉咙,视线投向陈平安,“你……”
“你”字刚刚说出口,陈平安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小的没银子买您的水,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额头一下紧跟一下接连触地,“小的还得回去挑豆子。今儿晚上排的夜班拉磨,明儿一早又得挑豆子。小的从进到栖霞寺那天起,就一直是白干。不信您去问圆肃大师……”抬起头,前额红红肿肿,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您那个圣品,小的真买不起。”
闻言,明珠弯起唇角,笑说道:“我请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