嫃环在碎玉轩里,唇边噙着甜蜜的笑容,正和?堇西一起展开一件血红色的寝衣,挂在黑檀木衣架上晾好。
牠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精心刺绣的五爪金龙,小心地翘起戴着长长护甲的尾指和无名指,以防刮开衣服起丝。
“小主为这件寝衣费尽了心思,这衣服当真是极好的。”?堇西温柔地笑着夸赞道。
嫃环垂下头,橙色玛瑙的流苏从鬓边垂下,在脸侧摇曳。这些长长的流苏能提醒狌者们注意仪态,若是牠们动作幅度大了,流苏就会打到脸上。
牠略带失落地说:“若是换上菱绒的刺绣,定是比我好上十倍。”
牠嘟了嘟嘴,又遗憾,却又为自己刚给心爱的女人做了一件寝衣而满足。
?堇西安慰牠:“若是论心意,这件就是最好的。”
嫃环嗲俏地扬了扬下巴,甜甜地一笑:“皇上待我这样好,我自然要全心全意待她~”
一派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懦羞小狌儿情态。
被牠羡慕绣工的安菱绒正在绣寝衣上的龙眼睛。鸨鹃站在一旁夸赞牠:“小主的绣活真是极好的,比绣院里的绣工绣郎们都要好呢!”
绣院大多招收女子工人,称为绣工;而狌者刺绣,向来被认为是在家里伺候母亲、妻主和孩子用的,不过若是有足够出众的狌者,也可以入职绣院,称为绣郎,拿一份尚可的薪水——只比女子稍微少一点。
皇家绣院里的绣工和绣郎都是顶尖的刺绣高手,不过这在鸨鹃眼里依然比不上安菱绒,可想而知牠的绣工是有多高超了。
皇宫侍从去给妶姈送牠们的寝衣时,正好赶上葱烩的衣休去给她送账本:“这是这个月后宫开支的银子。”
妶姈粗略一翻,立刻注意到了姜灿烂——这个拜金狌的花销实在太大了,在众多郎君里一枝独秀,想不注意到都难:“怎么翊乾宫这个月支出八千两银子,比皇后宫中多出3.25倍?”
她看一眼就算出来了,因为她从小就精于计算。没办法,毕竟女人拥有绝对智力,文科理科都是不在话下的呀!
在她阴沉的表情中,衣休摆着贤惠的脸说:“再过一个月便是年下了,画君一向喜欢奢华,难免开销大些。”
真是“煮咸烩”呀!
后宫新梗又来啦!
虽然牠这么咸烩,妶姈还是记得规矩,不能宠胥灭夫:“即便如此,你是皇后,牠是君子(zi),牠的用度也断不能超过皇后宫中啊。”
她提及后宫狌者时大多说郎君,很少说君子。衣休乍一听还以为她在说“菌子”,颇愣了一会儿:现在还没到吃菌子的季节,皇上就想吃菌子了吗?
牠听完了才反应过来是君子不是菌子,于是继续咸烩:“画君注重颜面,所用装饰多贴金箔,牠又命内务府新制了一批首饰衣衫,加之姜大将军入京,画君少不得赏赐些。所以,支出得多了些。”
这话说得,就差每一句都补上注脚:姜灿烂是个虚荣狌狌。姜灿烂是个拜金狌狌。姜灿烂是个只会烧钱的败家狌们儿……
“狌为悦己者容,画君也是为了顾全姜家和皇家的颜面。”
颜面牠爹了个吊!不就是肤浅虚荣吗!
妶姈心里万千只闪尼蝶飞腾而过——闪尼蝶是大婧人对阿多尼斯大闪蝶的亲切绰号,这个词的谐音是大婧国骂,契合了大婧人最大的爱好,因而火遍全国,闪尼蝶也因此被称为大婧国兽(国虫)。
不过虽然被誉为大婧国虫,阿多尼斯大闪蝶实际上是外来物种。它名字的阿多尼斯取自西方欧罗巴大陆流传已久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叫阿多尼斯的美少男,因为美貌过人,魅惑了欧罗巴的一位风流神明阿芙洛狄忒,却遭遇了她当时另一位情人的忮忌,被她那位情人派了一头野猪杀死了。
可见自古以来,狌者的忮忌心都是很可怕的,招招奔着要人性命去啊。
这狌子的忮忌心啊,真是害人不浅!
妶姈一边满心飞着闪尼蝶,一边冷冷开口:“若是为了娘家,那便不算什么;以后牠宫里使了多少银子,你跟朕说一声。”
衣休见牠眼药上成功了,心里的喜悦啊简直藏不住,连咸烩的笑容都快崩裂了:“是。”
牠又温顺地笑着补刀:“不过这些银子只是翊乾宫日常开销的银子。臣胥粗粗问了下,画君赏人的银子就不止这个数。”
牠说完,涂着亮晶晶口脂的嘴唇依旧笑意温惋,眼睛却睁大了,期待地望着妶姈。
盼着她发怒呢这是。
“想必姜灿尧给画君也贴补了不少。”妶姈轻描淡写,“羊毛出在羊身上,由牠吧。”
早就知道这俩是洗洁精和伏地魔了,除了由牠,还有啥办法呢?
亖狌者们就是败家!
衣休笑不出来了:“臣胥敢问一句,这些银子若是出在姜灿尧府中,皇上可曾赏过姜灿尧那么多呀?”
妶姈看牠的眼神里也带上刀子了。
“若是没有。画君一个月就用这么多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呢?”牠装作无意地说完。
妶姈懒懒地倚在椅子上,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出小叶增生了。
狌狌是不是都以为自己很聪明?真当她什么也不知道?普信!太普信了!
“这些朕多少知道,不必说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解自己的愤怒。
送寝衣的侍从已经抱着两个大箱子站了半天了,也难为她体力好,胳膊都没颤一下。见帝后讨论完财政,她才开口:“皇上,这是碎玉轩和延禧宫送来的寝衣,请皇上过目。”
收礼物自然是让人高兴的,饶是妶姈刚被姜灿烂和衣休气出小叶增生,这会也是愿意看看礼物:“拿来吧。”
侍从打开箱盖展示寝衣。
衣休笑着为新招的下属拉生意:“虽然是寝衣,可在细微之处也做得这么用心,可见安常在心中的确有皇上。”
妶姈眼睛都没抬一下,眼神毫无变化:她又不是什么缺爱小可怜,不是很在意狌狌的心里有没有她。
何况她其实也不喜欢寝衣上有刺绣,磨在皮肤上硌得慌。
“嗯。”于是她淡淡应了一声,权当成全衣休的推销心愿。
碎玉轩里,嫃环、安菱绒和方莼菜聚在一起,把玩着一大堆精致的香粉盒子。
“莼儿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玩这些香粉,催着我们给牠看。”嫃环温柔地笑道。
方莼菜原本正在哼哼唧唧地看香粉,闻言抬起头,一开口,还是那副如同五岁幼儿的天真烂漫模样,发音咬字也非常幼稚,十分惺惺作态:“能不看吗?伯伯老说我身上不够白,每天都给我抹这么多的香粉。现在得了好的,我自然要来给哥哥看哪!喏~”
牠是后宫郎君,自然要皮肤白皙细腻像个瓷娃娃,才好讨皇帝欢心呢。
牠打开一只绛红的盒子,发出矫揉造作的声音:“这是扬州的茉莉粉,说是白茉莉花磨碎了兑进去的。这粉又细又香,比雪还白呢!”
嫃环嗅闻着香粉:“果真是好香粉。”
这些无聊的闺阁狌儿啊,就喜欢玩这种东西。
毕竟是用来掩盖身上臭味的东西,也难怪牠们喜欢了。众所周知,狌者一日不搽香粉,身上的臭味大老远都能闻见。
可能是某种基因缺陷吧,反正狌者们臭不可闻,活像怪物,若牠们不穿上漂亮衣服扑上喷香的香粉,哪里看得出牠们和人有什么相似呢?
漂亮衣服和香粉就是牠们的人皮,这些画皮邪祟是一日也离不得的!
安菱绒也秀出自己用来伪装成人类的人皮:“我有一个葵花粉,白是白,就是没有这个香。”
方莼菜嘟着嘴抱怨,嫌伪装成人类太繁琐麻烦:“原以为每天涂脂抹粉就够累的了,现在天天要往身上抹香粉,而且哪处都不能放过~”
是的,牠身上的所有地方,都得用香粉擦得又香又白才行呢。
狌者要是不能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白皙柔软,哪有女人会喜欢呢?
狌狌就应该白白嫩嫩才行呢!
至于香粉扑那么多会不会有副作用?
who cares?
反正狌狌都是不值钱的赔钱货,副作用就副作用吧。
不过如此说来,春猿皇后罹患前列腺癌,会不会就是因为擦了太多香粉呢?
毕竟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香粉里可是含铅的!
但是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何皇帝对春猿皇后念念不忘了:牠天天擦大量香粉,多到能患上前列腺癌,可以推理出活着的时候牠浑身皮肤是多么肤光胜雪,皇上看了能不喜欢吗?
可见狌者还是得漂亮,才能让女人钟情不渝呢!
嫃环显然深谙这个道理,牠笑着劝道:“粉抹得多才能养得皮肤白嫩细致,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得天天抹夜夜抹,才能养得肤色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这是狌者伪装成人类的最高境界:浑身的皮肤都像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润白皙,又要像剥了壳的荔枝般红润白嫩。
能达到这个境界的狌者,才能被广泛夸赞、被女人喜欢、被狌者羡慕呢!
安菱绒举着香粉起身:“来,我给你扑上,保准又白又香,皇上看了喜欢得不得了!”
方莼菜连忙跑着躲开了:牠才不要让出身低微的安菱绒碰自己!牠那低贱的手若是碰着了自己,岂不是要把秽气也传染来了?
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牠闪开后开始转移话题:“我跟你们说,昨夜我去侍寝,我就起了好奇,这皇上的身上白不白呢?”
嫃环脸色都变了:女人的身体岂是牠们能讨论的?敢点评女人身体的都是不守狌道的狌者啊!
这方莼菜胆子真是大,那从小的狌则狌诫都读到哪里去了?
“快别胡说了!”嫃环连忙制止。
方莼菜不听话,继续大声嚷嚷:“我就使劲看使劲看,然后皇上就问我……”
嫃环的脸都红透了,可也阻止不了不要脸的方莼菜,眼睁睁看牠抬高声线模仿妶姈的女人音色:“你今天怎么老盯着朕看哪?是不是喜欢朕身上的金龙出云花样?”
安菱绒脸色立刻就变了:那金龙出云,正是牠给妶姈绣的寝衣上的花样!
“你要是喜欢,朕就让人铰下来给你吧!”
安菱绒脸色发白:“然后呢?”
“然后皇上就真脱下来了,穿上了一件二龙抢珠的寝衣,跟我说,你别再盯着朕看了,早点睡吧!嘻嘻嘻嘻……”
牠说着又发出一串笑声。
安菱绒脸色很差。
“皇上还说,牠特别喜欢二龙抢珠这件衣裳的料子,说是贴身舒服。”方莼菜像是根本看不出牠的脸色,“我就问,那这件衣裳是谁送给你的呢?她就说,你去问你的绾哥哥吧。”
牠继续说:“皇上说,什么人做什么衣服,朕心里有数。我就问皇上,那是不是那件金龙出云太小家子气了,定是绣院的绣郎们做的!”
嫃环终于从安菱绒的脸色中看出那金龙出云是牠绣的,忙制止方莼菜:“别说了!皇上喜欢你,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的。”
方莼菜天真无邪地摇着小脑袋:“我只是觉得一条龙孤孤单单盘在云里,有什么好呀!”
嫃环见安菱绒脸色越来越差,忙把方莼菜打发走了,怕牠继续说些什么得罪人的话。
安菱绒也找了个借口,闷闷不乐地走了。
牠回到自己宫里哭,还打碎了侍男菊青端上来的茶杯。
真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等级分明啊。
然而嫃环也在背后吐槽安菱绒:“牠心思细腻,我有时候也不敢在牠面前多说什么。”
“莼常在的天真倒是实在难得。”?堇西说。
嫃环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莼儿太天真,有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牠也天真,方莼菜怎么可能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呢?牠就是存心的啦。
狌者的心机最深了,从小就很会撒谎构陷人还有造谣的。
就好比这次,妶姈事实上压根没和牠说什么,以上那些,全是方莼菜自己编的。
目的是挤兑安菱绒。牠是世家贵狌,觉得这样可好玩儿了。
然而嫃环和?堇西是不知道的。嫃环让?堇西去给安菱绒送礼物的时候,?堇西还说呢:“莼常在年幼天真,有些话,小主不必放在心上。”
安菱绒:你说不必就不必吗?我就是放在心上记仇!
年幼什么呀!牠安菱绒也就比方莼菜大不到两岁。牠跟方莼菜一样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会得罪人!
牠嘴上说着都是自家兄弟,并不计较,实际上心里依然记恨:凭什么牠要让着方莼菜?就因为牠擅长装天真?
谁看不出方莼菜是装的啊!
一出门,?堇西就遇上哭泣的菊青,于是安慰:“快别哭了,这做虏才的,哪有不受主子气的。”
啊,这些人是没有听过前朝虏隶起义时的口号吗?
均人也,奈何以虏呼我?
铲主仆、贵贱、贫富而平之!
前朝就能喊出这样的口号,现在牠们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果然狌者只会造成历史的倒退。
至于安菱绒,得了上好的礼物,牠还不高兴:“我与牠平起平坐,同是皇上的郎君,牠却什么都有,可以随便赏我。”
牠幽愤不平地记恨了几个小时。
安菱绒头顶黑化进度条:99%
果然狌者就是喜欢弯弯绕绕,心里九曲十八弯,不肯敞亮地说话。哪像女生之间有了不满,吵一架哭一场也就和好了。
难怪狌狌宿舍十二个人能拉出二十四个群聊呢!牠们心里记恨好兄弟,永远不会当面说出来,只会背地里找机会暗鲨,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